第 4 章 他也是人,跟你一樣的人……(2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6031 字 9個月前

沙馬青日把胸一挺:“你問我?我是……”

楊儀心一緊,忙趕在他自報家門前攔著,閃身走到他跟前想著十七郎行禮道:“官爺,我這位大哥是羿人,不通禮數,莽撞得罪,還請見諒。”

沙馬青日見她攔阻,卻很乖巧地沒再出聲,隻站在她的身後,他這樣身高魁偉的模樣,襯得楊儀身形越發嬌小,站在後麵倒像是一尊守護神。

十七郎隱隱覺著這幅場景有些礙眼,可理智還是蓋過了無名之火:“見什麼諒,我沒工夫跟個粗人計較。”他說著轉身向石桌旁走去:“隻是叫他出去後彆亂說八道的就行了。”

沙馬青日本沒想什麼“亂說”,可目光隨著他移動,未免看到了桌上的屍首,他後知後覺地:“怎麼這裡有個死猴子?”

楊儀咳嗽了數聲,沙馬青日才沒再亂看,低頭看向楊儀,好像很擔憂,伸出大手在楊儀背後輕輕地替她順氣。

十七郎正瞅見這幕,也沒理會,走到石桌前,撥開那屍首的傷口打量。

楊儀看的心頭一緊,沙馬青日也驚訝地望著這幕:“他……”

“青日大哥,咱們走吧。”楊儀趕在沙馬青日開口之前,忙轉身往外去了。

十七郎瞥了他們一眼,嗬斥那發呆的士兵:“還不滾出去看著呢。”

沙馬青日跟楊儀出了龍王廟,卻見另一名士兵正坐在廟門口上,兀自揉著自己的腿,看到他們出來,便罵道:“你這狗蠻子敢撞傷大爺,今日彆想就走。”

沙馬青日眼睛豎起:“你說什麼?”

楊儀趕忙致歉,誰知那兩個士兵得理不饒人,又說沙馬青日隨身帶著兵器,定是什麼險惡之人,非要把他綁起來審問明白。

楊儀不禁出汗。

蓉塘是羈縻州之中一處很不起眼的地方,周圍大大小小十幾個村落,最近的縣衙酈陽縣在七八十裡開外,平時有個大小公案之類,多半是各個村子的長者自行裁斷處置,縣衙反而形同虛設。

何況在羈縻州,權勢最大的並非縣衙,而是巡檢司。

這巡檢司是羈縻州的駐軍府兵部所設,上下人等都是軍中當差。

每縣衙置一旅,兵員二百,長官為旅帥;旅帥之下,是兩隊的隊正;每個隊正手下有十個火長。

火長率領十人,分班在轄區巡邏,負責逮捕盜賊,緝拿可疑凶險等重大之事,比如各個村子無法自決的公案,便交給巡檢司處理。

十七郎,正是在這蓉塘的駐軍火長,簡直是淩駕於縣官之上的存在,所以兩個小兵自然也甚是驕橫。

沙馬青日是羿人,不大跟漢人交際,更不跟官府打交道,哪裡給這些人麵子,何況剛才他闖進來的時候,隻一撞就把那小兵撞飛出去,就算再多幾個人都打不過他。

羿人心思單純,武力高,就覺著其他的沒什麼了不得。

眼見那兩個士兵已經拔刀,就聽一陣馬蹄聲響,有人道:“這是在乾什麼?”

兩個小兵抬頭,卻見前方有一隊人馬趕來,大概六七個人,發話的正是為首一馬當先那人。

小兵們吃了一驚,忙回刀跪地:“隋隊正。”

楊儀也看見了來者,見這些人跟十七郎三人又有不同,十七郎這幾個仿佛散兵遊勇,散漫不羈,但來的這七個人卻個個身著鎧甲,精神抖擻。

為首那人一身青衣,肩頭是兩片簡易的密織坎肩,雙手腕是鐵甲護膊,頭上戴著一頂皮製兜鍪。

雖然著戎裝,但這位隋隊正生得倒算俊秀,他翻身下馬:“你們剛剛劍拔弩張的是乾什麼?”又看向沙馬青日跟楊儀,目光在楊儀身上停了停:“你是?”

楊儀見他言語中透出斯文之意,又聽他的官職竟比十七郎還大,便忙道:“大人,方才隻是誤會,並無大礙。”

沙馬青日也放下按刀的手:“他們好好的就罵人,可不是咱們的錯。”

隋子雲打量著:“既然無大礙,何必動刀動槍,對了……十七郎呢?”

小兵道:“火長正在裡間。”

隋子雲點頭,正要向內走,忽然又看向楊儀:“你們剛剛、也是從裡頭出來?”

楊儀隻想快點離開:“大人詢問裡間那位火長便知端地。我等先告辭了。”

隋子雲倒是並未為難他們,隻一擺手。楊儀趕忙拉著沙馬青日,帶著豆子去了。

這邊隋子雲沉吟了會兒,邁步向內走去,才進後院,就見前方桌前,十七郎背對著站在那裡。

隋子雲望著他的背影,臉上先露出了一抹笑意:“十七……”

話音未落,隋子雲便瞧見了桌上的情形,那點笑頓時跟受驚的鳥兒一樣消失無蹤:“這是什麼!”

桌上的屍首仍是屍首,可是五臟六腑卻幾乎都給拉扯在外,隋子雲隻看了一眼,還未來得及反應,便扭過身去,緊走開兩步,作勢欲嘔。

十七郎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走到井邊水桶前,清理匕首跟一樣東西。

隋子雲吐了會兒,又抬頭:“那是……呃……”眼睛望著那邊,卻仿佛看出那堆東西似乎給十七郎切的零零落落的,他頭暈目眩:“你在乾什麼?”

十七郎把手中之物用井水清洗乾淨,拿在眼前看了會兒:“你來乾什麼?”

隋子雲吸氣,逼得自己停下來:“我、我……自是來問你、還不回去?”

“廢話,”十七郎漫不經心地,仍是打量手中之物:“我在這兒挺好的,用你來催命似的。”

隋子雲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卻不敢再看那些東西:“這裡有什麼好的,豈是你該呆的地方,”說到這裡突然一個激靈,回想方才所見桌上之物,“你該不會是憋壞了,弄出毛病來了,所以拿這些猴子出氣。”

“什麼猴子?”十七郎反問了一句,看向隋子雲:“哦,你說那個,你細看看,那是猴子嗎?”

“我的眼睛自沒有毛病,當然是猴子。”

“原來連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十七郎笑道:“我忽然不那麼難受了。”

隋子雲嘀咕:“你把它心肝肺都挖出來了,還叫我細看?”話雖如此,他還是強忍不適又看過去,本來看一萬遍也是猴子,可因為有了十七郎的提醒,他留了神:“這……好似有點古怪,到底是什麼?看多了我怕做噩夢。”

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猜測是個人。

十七郎並未解釋,隻道:“你好歹也是手上沾過血的,怎麼連個小白臉都不如。”

隋子雲一愣:“什麼意思?”

十七郎回想楊儀的容貌談吐,道:“剛才出去的那個,臉白的不像話的,是他先剖開這屍首的。當時他那手穩得,跟個最冷血的屠夫似的。”

隋子雲睜大雙眼,匪夷所思:“果真?”

“誰跟你開玩笑不成?”十七郎眯起眼睛想了想:“你說這樣的人,會當大夫?會當教習先生?我看他是選錯了行。”

隋子雲還是反應不過來:“可……好好地你們為何對一個猴子屍首過不去?”

十七郎嗬了聲,看著手中的東西:“不跟這屍首過不去,怎麼找到那些該死的人呢。”

隋子雲愣神,十七郎卻問道:“你帶了多少人來?”

“呃,六個。”

“我都要,”十七郎轉身往外走,又回頭:“你把這屍首恢複原樣,好好看著不許有失。”

後一句,隋子雲還可答應,但前一句叫他手足無措:“什麼叫恢複原樣?”

十七郎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什麼樣,他就什麼樣。”

隋子雲一陣膽寒,氣憤地反抗道:“我是人,他……”

“他也是人。”

十七郎已經走到了門口,腳步卻頓了頓,又道:“跟你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