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安將他的打算直白道來。
一時間就連他的對手,和尚六心都啞然了。
“你真是……”良久,他喃喃道:“用你自己的雙手,來為自己失去的一切複仇,這不是更好?為何要借助那世上魔頭的力量?”
久安看著他,忽然又說道:“你殺掉這廟中超過百人,總共用了你多大力氣?”
六心眉心一顫。
顯然這是他不願意觸及的往事。
他笑著歎息:“你如果真能隻一見麵就看穿這世上每一個人,那也無怪乎你落到這番境地了。”
久安卻緊追不放:“所以,你用了多大力氣?”
六心沉默。
他是想要轉移話題的,久安卻不放他,現在看來,如果他想要避開這個問題,就隻有殺掉對方了,但他其實也不想殺他。
曾經他還不是六心的時候,他當然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大開殺戒的。
但後來他於此地為自己剃度皈依。
從此再也不殺人。
“就如同我每日清晨起床,灑掃庭院一樣。”六心隻能誠實回答。“不費一點兒力氣,隻是費心。”
麵對像這樣一個,擁有一雙慧眼,能夠看破一切的人。
他隻能說實話。
或許,這邊是佛祖給予他的試煉麼?
久安聞言卻歎息:“我真羨慕你。”
六心訝然:“何出此言?”
“想來世界與世界之間,有所不同。”久安道:“你是你這個世界中的最強者,對你來說,殺人如宰雞一般,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於我而言,卻並非如此。”
六心雙手合十,沉默地看著他,他說:“在我們那裡,雖則我是最強,沒有人能夠看破我的真假,我卻能一眼望穿他人虛實。”
“但是,如果落到生死決鬥的時候,隻需要兩個人困住我的手腳,我就沒有任何反抗餘地了。”
他說:“正因為如此,我雖則曾經官至一品,與天子同席而歌,有朝一日,國破家亡,流落人間——也不過是區區一個流浪漢和乞丐而已。”
“真羨慕你們這些一人之力可敵百萬軍的人呐。”
“若如此,必不能使我家國淪喪。”
六心卻忽然笑了。
“你說,一人可敵百萬軍,便可保家國不亡麼?”
“有家有國的人,又何必要皈依我佛呢?”他溫聲道:“你說你曾是大官,官匪皆盜,想來我們也算是同行了。”
“我本為劫掠天下的盜匪,有朝一日路過此地,殺淨了廟中僧人,望見血色霞光照映到佛像臉上,恍如神跡,便安頓下來,了此殘生。”
“這際遇說來似乎有幾分傳奇,於我而言,卻隻覺無聊,我的一生,都儘是無聊。”
“我一生未有敵手,未有仇人,未有家國,未有愛我的長輩與我撫育的後輩。”
“最後便隻能皈依我佛。”
“你卻與我不同,聽起來你很想活著,隻是力有不逮。”
“既如此,似乎還得是你活著。”
……
安妮坐正了身體。
方才隻是久安說,想要拖他全世界的人與他陪葬的時候,她還隻覺得尋常。
這樣利用規則的辦法,實在是太簡單,就連她都可以想到,更不必說是那樣偵探世界中出來的強者了。
偵探世界究竟如何,並沒有一個什麼紀錄片之類的,給觀眾們講清楚。
但僅憑偵探兩個字,他就當是一個聰明人。
聰明人自然得能看出來那些簡單明了的規則,其實背後有許多可以利用的地方。
安妮隻是沒有什麼世俗的欲望。
所以她才什麼都沒做。
但和尚六心……竟然也如此謙讓起來。
他不在乎世界上許許多多人的性命,也就算了,但竟然連他自己的性命他也不在意……?
安妮輕歎一聲。
卻忽然明白了。
她其實也並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所謂的“最強者”,本就不該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一個貪生怕死的人,或許可以活到最後,卻不會成為一個強者。
強者的桂冠,總是要從水火中取來的。
她搖了搖頭,靜靜看著屏幕上的第一場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