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在山上的廟。
在那一日之前,沒有人知道那座廟在山上。
這是一個信息傳遞速度很慢的世界,他們一直都沒有找到那個魔神口中所言,將要代表整個天下,參與一場生死決鬥的人。
直到第一場選秀開始,他們看見那個人,那座山。
六心……原來是那曾經名為血神的大盜。
那座廟宇,原來就在那一座山上。
當天晚上,這世上最大的盜匪,當世皇帝,太平天子,便率領大軍進發。
十萬禁軍圍山。
血神隻著僧衣,脖頸間掛一串木質佛珠,飄然下山。
儼然一副皈依之後六根清淨的模樣。
天子想到曾經他所聽聞的江湖傳聞中,那個恐怖不似人類的魔神……人們都說,他因殺人太多,糟了天譴了。
如果不是那方天幕,恐怕此方世界中,沒有任何人會想到,那學神殺人無數,最後竟然在這山間占了一座野廟,做了個和尚,隱居起來。
那是第二場戰爭開始前的深夜,夜色很好,黑色的天幕高懸。
這世上力量的最強者,與權勢的最強者,在點點篝火中相對而坐,平靜地對話。
“我希望明日的第二戰,你能夠全力以赴。”
那曾為血神的和尚六心,竟然道:“佛祖割肉飼鷹,並不會為了自己的性命,而去取他人的性命,若為慈悲故,我當舍身。”
天子氣笑了。
“你往日拿多少人的性命,才換來你今天這條性命?你今天跟我說舍身?”
六心稽首:“血神與六心是不同的。”
天子冷笑一聲,忽地高聲說:“把那孩子給我帶進來——”
他緊緊盯著六心,和緩了語氣,道:“你如果真的以為,血神和六心是兩個人的,那想必你也不會在意這個孩子了。”
“五年前,我未曾登基時,曾入江湖遊曆,遇見一位女俠,她告訴我,她曾經與血神露水情緣,留下這個孩子。”
“既然你決心做個和尚,六根清淨。”
他冷厲地說:“那就將這個孩子處死吧!”
六心麵露愕然。
他是個天生天長的野種,浪蕩江湖多年,孑然一身,並無朋友也無妻女,自然六根清淨,覺得和尚廟是他的歸宿。
誰承想和尚做了那麼長時間,忽然有一日竟然因為這種境遇,硬生生讓人找出來他還有一個孩子!
他茫然地看著那孩子,又抬頭看天子。
良久,皺眉說:“她和我一點都不像。”
天子泰然自若:“這是個女孩子,女孩子不像爹很正常,她像她媽。”
六心留意看了,想要從腦海裡挖出來那個曾與他露水情緣的女俠,與眼前小姑娘對照一二。
卻又死活想不起來了。
甚至……他真的曾經和一個女人有過露水情緣麼?
他遲疑地說:“我懷疑你隻是隨便找了個小姑娘來騙我。”
天子隻是十分有壓迫感的盯著他看。
“你不是六根清淨麼?想來就是真的,你也不在意咯?”
六心:“……”
他歎一口氣,正色道:“你既然做出這種事,想來是要逼我全力以赴。”
天子說:“確實。”
六心雖然活夠了,他卻還沒活夠。
他乃是一方天子,富有四海,還有強敵無數,偌大的版圖等他去征服——他可能是整個世界上最不想要世界毀滅的人。
六心卻忽然又笑。
他偏過頭,含笑道:“你覺得隻要我全力以赴,就一定能贏麼?”
此時乃是初春。
夜色雖濃,寒氣卻不重。
夜風帶有幾分暖意,吹得天子汗濕衣襟。
“那十二翼紅瞳的魔神,隻是想所有人死,我勸你一句。”
“切莫貪生怕死。”
“不僅會死,還會死的很難看。”
此時此刻。
十萬禁軍在山下。
天子看著天幕上栩栩如生的人影,看著六心一隻手臂被敵人吞入腹中,儼然無救。
他才想起昨日六心所說的……
原來,真的如他所說。
想死,一定會死。
想活……卻未必就能活。
他咬緊牙關,高聲說:“放箭!!!”
放箭。
六心也會死。
魔神血肉之軀,絕對躲不過十萬大軍一輪齊射。
那是集結整個天下的力量,透支一切未來,所凝聚出的最強攻擊——
一枚神箭便可破開十米城牆,這樣十萬支箭,十萬個神箭手,哪怕是身為天下最強者的血神,也斷不可能活下來。
但如果能將那敵人也一並殺死。
同歸於儘的結局。
卻也總要好看一些。
他乃天下之主,不可卑微死去,就算是世界終將滅亡,那漫天神佛,無數個異域世界的王者,也將知道他們並非束手待宰的羔羊。
然後他便看到……神明的降臨。
一隻手,一句話,漫天箭雨消弭無形,無儘火焰立時止息。
這究竟是怎樣的力量——?
這究竟是……怎樣的命運,竟然讓他們與這樣的選手對抗……
天子閉上眼。
等待死亡降臨。
……
山上,原本該是廟宇的地方。
六心不見了。
狗也不見了。
廢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