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越往鎮子深處走,這人話便越少了起來。
陳李渾渾噩噩跟在珩生身後,進了一家客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旅館的掌櫃的對他好像是忽略了,反而不懷好意地打量著珩生。
他的……珩生……
陳李搖了搖頭,總覺得自己腦子進水了,非常不好使。耳邊又是熟悉得過分的對話。
珩生師兄要了一間客房。
隻是這次……
奇怪,他為什麼想的是這次……
明明這個旅館他是第一次來。
掌櫃的恭敬地候在門外,對珩生道:“熱水已經燒好,隻是小二跑腿去了,能否借這小道長一用?”
珩生看了陳李一眼:“我也可以提。”
掌櫃的笑著。
陳李突然道:“我去吧。”
他帶上門離開時,對上珩生一雙清澈瀲灩的眼眸,竟心虛得不敢多看。
怎麼回事?
陳李跟著掌櫃的下樓,樓下的客人和小二都看過來了。
掌櫃的皮笑肉不笑:“你們接著吃,接著吃。”
兩人一路來到了廚房。
掌櫃的揭開鍋蓋,裡頭是燒好的一鍋熱水。陳李總提防著這人要將自己摁進熱水中,但是內心又很肯定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我兒子也是你這般大。”
陳李“哦”了一聲,伸手取瓢舀水。熱氣氤氳間,聽見掌櫃的聲音。
“你那個師兄倒有幾分本事,隻是這迷霧……”
“怎麼了?”
掌櫃的道:“我見過撐得最久的也不過十日,第十日朝著霧氣跑去,再也找不到了。”
陳李舀水的手一頓,茫然道:“我師兄是第幾日?”
掌櫃的比了個手勢。
第三日。
“你為什麼同我說這些?”
掌櫃的道:“誰知道呢,大概是你同我兒子差不多的年紀,又或者你已經迷失了,我也很多……”
陳李猜到他大概是想說年,但是又聽得掌櫃的改了口。
“……很長時間沒有和人說這些了。”
陳李打好了水,提桶要出去的時候,聽得掌櫃的說:
“迷失總比發狂而死來得好。”
陳李道:“你不是說是跑不見了麼?不見得是死了。”
掌櫃的似乎是笑他少不經事,擺擺手,讓他提水去伺候珩生。
陳李提水上樓時,感覺到不少人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轉頭時,那幾人竟是朝他點點頭。
好像是同類之間的認可一般。
他有點茫然,又有點心慌。
心裡想的是,絕對不能讓珩生師兄發現。
陳李倒水進浴桶的時候,忍不住看向那把佩劍。
水汽氤氳。
珩生將他的動作儘收眼底,竟也好聲好氣:“想試試?”
陳李手不穩,水潑出來了些:“不……”
話出口,他才明白珩生師兄是讓他試試這把劍,單指抽出來揮幾下而已。
並不是拿他試劍的意思。
珩生挑眉:“方才下去,聽見了什麼?”
陳李:“……”不多不多,也就是自己還是不是人都不知道了。
陳李腦海裡突然顯現出了一副畫麵,麵若謫仙的男子一劍將魔頭刺了對穿,頓時心也涼涼的,臉也白白的,聲音有些發抖,試探道:“珩生師兄,要是我……”
他咽了下口水:“我是妖怪,你會殺我麼?”
珩生打量著他:“你沒殺人,我打殺你作甚?”
陳李並沒有覺得有多安慰,倘若他神思恍惚,慢慢的變得自己都不認識呢。
到時候,珩生肯定想都不想,將他捅個對穿。
珩生彈指施了術法。
恍恍惚惚,陳李看見小一號的珩生,走過去,將他抱起來:“怎麼又在數螞蟻?”
珩生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縮小版的身體,又看著周圍熟悉的景色。
“難道是煉體又不行了?”
珩生恍然大悟:“師尊……”
陳李莫名其妙,神思混亂得很:“叫我師尊作甚?奇怪……好像是該這麼叫,可我怎麼叫你師兄……”
他抱著珩生,頭痛欲裂,踉蹌了一下,手中仍是抱得緊緊的,怕將他摔了。
珩生趴在他懷裡,用手蓋住他的眼眸:“師……陳李,睡吧,你太累了。”
陳李便覺那聲音好似有魔力一般,片刻間便沉沉睡去。
隻是睡得不大安穩。
有人在他耳邊反反複複地絮叨。
“師尊,你果然是在騙我……”
“什麼閉關……”
“什麼煉體……”
“都隻是想要磨礪我對不對?”
太吵了。
師尊是誰,他不知道。他伸手推了推身邊的人,誰知道被抱得更緊了。誰低頭在他臉側,吐息相聞。
煩不勝煩,他偏了偏頭。
那人呼吸局促,柔軟的觸感在額間一觸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