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剛去文廟,怎麼沒看到你啊?”李蓉芳又問,“你不是我阿爸的學生嗎?”
“早前是,現在不是了。”林載政微笑著說。
李蓉芳很想問為什麼,但隱隱有種“不要問,問了是自取其辱”的危機感,於是嘴巴張了張,問題又咽了回去。
“那你現在做什麼呢?”李蓉芳問。
“書生。”
百無一用的書生……李蓉芳眼神黯了黯。“你阿爸不是商人嗎?”
林載政點點頭,“我不是我阿爸。”
“也對,你們讀書人不是說士農工商,瞧不起商人嘛。”李蓉芳悻悻地說。
林載政好笑地搖搖頭,“也不是,你可聽過林載贄這個名字?”
李蓉芳搖搖頭,“你哥哥嗎?”
林載政道:“是同宗的堂哥,他說過‘人必有私’,‘天儘世道之交’,商賈其實並無可鄙之處。”
李蓉芳掏了掏耳朵,麵無表情道:“對不起,太深奧了,聽不懂。”心裡想,這個林載政真稀奇哦,講閩南話都一口官腔,不像彆人,講官話都一口地瓜腔。
林載政默了一下,緩緩道:“不明白就算了,不重要的。”
“阿政啊……”李蓉芳忽地咧嘴一笑,露出一顆小虎牙,套近乎地說,“你阿爸做的什麼生意?”
“茶葉。”
嘖,暴利行業!
“你們請不請人采茶啊什麼的?”李蓉芳無恥地推銷勞動力。唉,她多想要一個來錢快的方法,但是沒有啊沒有,隻有出賣勞動力了。
林載政上下打量她一眼,微笑道:“目前沒有這個需要。”
“哦……”李蓉芳挫敗地垮下肩膀,“那我先回去了。”
林載政覺得眼前這小女子的表情委實豐富,談到錢就兩眼發亮,像是兩個擦得錚亮的銅板,失望的時候,卻仿佛整個人都癟了,像縮水的菜包……
“其實有一個地方倒是急著用人。”林載政突然想起來,“我堂哥林載贄過幾天就成親,缺人手幫忙,你如果願意去的,包三餐,每天還有工錢。”
李蓉芳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好啊好啊,在哪裡啊?”
林載政笑道:“我帶你去吧。”
林載贄家,就在天後宮旁邊,李蓉芳常常跑來這邊玩,卻沒有注意到旁邊的人家要辦喜事了。李蓉芳跟著林載政進了林府,為了給對方留個好印象,她低眉順目地亦步亦趨。
林載贄今年二十一歲,娶的是黃家的女兒,也就是前天晚上七叔跟她提過的黃宜人。黃宜人今年才十五歲,嘖,這樣算,過兩年她也該出嫁了。
林載政跟林載贄說了一下李蓉芳的情況,李蓉芳抬頭對林載贄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憨厚笑容——事實告訴我們,長相憨實的人未必有一顆同樣憨實的心。
林載贄對這類事情不大上心,點點頭便讓廚娘領李蓉芳去廚房了。李蓉芳回頭對林載政露出個大大的笑臉,便屁顛屁顛地往廚房跑去。
廚娘姓張,體積比阿母還大上一圈,手起刀落間排骨碎得十分有型。張廚娘對李蓉芳說:“三天後就是我們家少爺成親的大日子了,這幾天主要就處理一下食材,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包三餐,一天三十文工錢,晚上你就回家睡,早上辰時過來就行了。”
李蓉芳連忙稱是,討好地說:“張嬸,你刀法看上去好猛哦,有練的吧?”
張廚娘哼哼得意一笑,“當然了,我原來可是在悅來酒家做事的。”
李蓉芳諂笑道:“那我這幾天跟著張嬸可以偷學到廚藝了!”
張廚娘自信心高度膨脹。“說什麼偷學,想學我教你幾招就是了。不過今天彆的不忙做,你先去把糯米、白糖搬來,還有金桔。”
李蓉芳按指示提著糯米和白糖袋子過來,卻到處找不到金桔。“張嬸,沒有金桔了啊。”
張廚娘一拍腦袋,叫了一聲哎呀,“我忘記金桔用完了,阿芳你去東頭那家緣記買五斤金桔末來,讓他們記林府賬上。”
李蓉芳應了一聲,拔腿就跑,爭取在張嬸麵前留下個好印象。
出了門便碰到林載政,一打聽才知道林載政就住在隔壁。林載政不是本地人,也是為了參加林載贄的婚禮才來的,所以之前李蓉芳都沒有見過他。
“廚房的工作做得習慣嗎?”林載政笑著問她。
李蓉芳笑嘻嘻道:“其實我最喜歡做菜了,尤其是看彆人做菜。在廚房做事呢,可以邊炒邊吃……”突然想到對麵這個可是她雇主的兄弟,她的笑容僵了僵,乾咳兩聲,“嗬嗬……我開玩笑的……”
林載政不以為意地笑笑。“你這是要去哪裡?”
李蓉芳道:“我去緣記買些金桔末,不和你說了。”說完拔腿再跑。
林載政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想這姑娘跑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