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太多的人事浮遊。
獨孤寧珂娘親的死,玉手落下刹那的芳華,我第一次知道人命這麼脆弱。心頭隱約浮現一種略酸略澀的感覺,那時我以為是獨孤寧珂的心頭作祟,如今我恍然明白:原來我是在悲哀生命的脆弱。而在來到人間之前,我一直是麻木的。
魔王曾對我說:我原本是神之驕子,卻最終被神懲罰,墮落下界。而你,我的驕子,必要時時刻刻記住背叛之血在你身體中流淌,罪惡之源才是你的靈魂救贖。
我沉默聽著,著了一身紅色的絲綢長袍,零碎發絲垂下。同身為魔將的路耶總是嘲笑我的冰塊臉可以在夏天時消暑。
於是來到人間之後,我總是在笑,用一張燦若驕陽的笑臉麵對世人。不管這張笑臉背後懷揣著怎樣惡毒地心思,嘴角一彎,雙眼含笑,它仿佛就是無害的。我用了這張嬌美無害的嘴臉算儘人心,在皇帝麵前獲得權力地位,在世人麵前得憐憫愛惜,在嫣紅、小小麵前又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慷慨……唯獨在宇文拓麵前,我笑臉的麵具有一絲裂痕,我總隱藏不了真實的自己。他似乎,是我的強手勁敵。
嫣紅在夜寒死後,在無人的時候會靜靜哭泣。看見那樣的她我總是皺眉不滿:無非是一隻成了精的妖鳥,即便嫣紅同為妖類,真能情深意重到如此?
嘴角勾起,不屑一顧離開。
而現在。
嫣紅和小小雙眼無神站在我的背後,我卻突然懷念起那個愛哭愛笑的她們。書桌上的那一疊厚厚紙張,上麵還殘存著小小為我抄錄的詩經;梳妝盒裡的金翅蝴蝶簪,是某日嫣紅送我的。嫣紅的手也很巧,郡主府之後換了幾個奴婢,卻始終梳不出嫣紅的那種精致。
月下獨坐,我開始淺酌杯酒。
結識她們,把她們帶在身邊,原不過是為了在人間之中有幫手罷了。現在她們不聽話,我把她們的靈魂抽空,將她們變成行屍走肉,乖乖呆在我的身邊有何不好?為何我的心如此悲哀,總想起與她們度過每日每夜的那些細膩溫存?
“獨孤寧珂,你壞事做絕,蛇蠍心腸,最終你將眾叛親離,不得善終!”
腦海中閃過一個女子淒厲流血的雙眼,我略略迷惑了:她是誰?我認得她麼?
然後,那張模糊的麵容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直到那個回眸,我恍然了,她是月娃,那個某位朝廷重臣派去刺殺宇文拓的女人。
還記得她在被我挑斷手腳筋後痛苦地在地上打滾,我的眼神冰冷,“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抓你麼?”
冷汗從她的額頭大顆大顆落下,明顯是疼到了極點,她痛苦地搖頭說道:“我……不明白啊……你不是素來與他不合麼……為什麼……要……幫他?”
我捏著她美麗的臉,眯眼笑著撫摸,“因為你愚蠢。我為什麼要視而不見地讓你將他殺死?宇文拓是不能死的,若他死了,這場九州人民起義的好戲碼就沒有了。再者……你認為你能殺掉他麼?他的手上有軒轅劍,那是上古神器啊。並且……你自認為的美貌在我看來也不過如此,宇文拓連我都沒有看在眼裡,更何況是你?你以為你可以近得了他的身邊?真是可笑呢。”
“你……你……”她睜大了瞳孔,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狂笑。“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你這是在嫉妒!嫉妒你明明比我美,但宇文拓卻從來沒有把你放在眼裡!為什麼我月娃姿色平庸卻得他青眼有加,在他麵前獨舞。獨孤寧珂,你喜歡宇文拓,可他卻不喜歡你!”
我打了她一巴掌,頓時她的嘴角流血倒在一邊。眼角瞥到一旁匕首,將心中的憤恨統統發泄在月娃的臉上。一刀一刀,見血見骨,頃刻間月娃的臉已經被我手中的匕首劃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中,她的嘴角似乎在冷笑。“獨孤寧珂……你壞事做絕,蛇蠍心腸,最終你將眾叛親離……不得善終!”
最後,她死了,我一下子像被抽空了神髓癱坐在椅子上。眼前這個女子,她竟看透了我自己,我一直不願承認的心事。
我愛著宇文拓……?!
不!我絕不容許如此!
他是我最大的敵人,隻要有他在的一天,天之痕的計劃終究無法順利完成。我要儘快除掉他才是上選之策。我怎能喜歡上他?怎麼能夠?
但那次在小河邊,看見他重傷蒼白漂泊而來的虛弱身體,我對我自己說,僅此一次順從我的心吧,將來……不論是他殺掉我,亦或我殺掉他的結局,今時今日,我隻想救他,要他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不是魔界的妮可,我是獨孤郡主府的寧珂郡主。
就讓我……再任性一次吧。
恍惚中,我好像看見宇文拓微微睜開了雙眼,唇齒見微微顫抖,似乎在無聲地說“寧珂”二字。一滴滾燙的眼淚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慶幸那時的自己黑紗蒙麵。我想我哭的模樣一定難看極了。
“最終你將眾叛親離,不得善終!”我想月娃的詛咒終於實現了。小小和嫣紅終於離我而去,隻剩下肉身成為我的傀儡。宇文拓……我手上也要沾上他的血,以完成天之痕的計劃。
終於……走到最後一步。
天空已經被赤貫妖星劃破,似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我的魔力已經恢複九成,背脊一陣痛楚後展開一雙惡魔翅膀。魔王賜予我的撒旦之果牢牢攥在掌心,我必須履行對魔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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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