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手指蜷了蜷，忽然有些緊張。

走出院子，林沐遠遠地就看見了那個又瘦弱又臟兮兮的小孩。

黑澤陣頂著一頭白色亂發，身上的暗色襯衫鬆鬆垮垮地掛在肩上。

他迎著車燈而立，然後突然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拍了拍車前蓋，然後又蹲下身觀察車胎——他對這輛車很感興趣。

“林沐，是小時候的琴酒誒……”吳曉宇的聲音突然在林沐耳邊出現，“真可愛……”

林沐的腳步停住，低聲道：“我看到了。”

聽到林沐的低語，烏丸蓮耶忽然回頭看向林沐。

兩人對視了一會，林沐先彆開視線。

烏丸蓮耶的眼神很犀利，但是語氣卻很溫柔：“林沐，你知道你現在的精神狀態有點不對嗎？”

“理奈告訴我，你半夜經常坐在廊下發呆。說實話，你這樣有點嚇到她了。”

林沐斜他一眼：“你們在一起為什麼要聊我？沒彆的話講了嗎？”

“你彆激動，我們隻是就事論事，沒有彆的意思。”烏丸蓮耶收回視線，“理奈她有些擔心你。林沐，你是魔法少女，你不怕你一直這樣會失控嗎？你的破壞力可比一般人大多了。”

烏丸蓮耶沉默片刻，才又問林沐道：“你要不要看看醫生？”

“我馬上就走，這些我會自己看著辦的。”

林沐看著遠處的黑澤陣，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問烏丸蓮耶道：“他現在有幾歲？”

“十二。但是有些營養不良，看起來和七八歲一樣。”

聽到聲音，黑澤陣轉身，看到遠處一高一矮兩個黑影，認出了其中一位，但是烏丸蓮耶沒叫他，他就站在原地沒動。

“他爸媽呢？”林沐問。

“他爸媽不太靠譜，你想收養他嗎？”烏丸蓮耶垂眸看向林沐，“不過，你自己就是個孤兒，年齡也不夠……不然，我收養他吧？”

林沐看向烏丸蓮耶，這倒是個辦法：“可以嗎？但是，我想把人帶走。”

“不過就是辦個手續。”

“那謝謝你了，大叔。”

看到林沐的笑容，烏丸蓮耶想伸手摸摸林沐的腦袋，林沐偏頭輕巧躲過。

烏丸蓮耶看著空了的手，無奈笑了笑。

兩人站了一會，烏丸蓮耶發現林沐好像沒有走過去的意思，於是問道：“人幫你找到了，你現在是？”

林沐捏了捏耳垂。

耳邊吳曉宇的聲音不絕如縷，黑澤陣的出現，好像讓她的聲音出現得更頻繁了。

原本林沐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可是經烏丸蓮耶提醒，她現在真的有點擔心自己哪天會突然失控了。

沉默良久，林沐歎了口氣，搖搖頭：“大叔，我還是聽你的，找個醫生看看吧。等我稍微好點再見他，我想給他留個好印象。”

*

過了幾天，烏丸蓮耶來找湯淺理奈，黑澤陣換了一身得體的衣服跟在他的身後。

林沐一看見他們進來就立即起身快步從會客廳出去了。

烏丸蓮耶沒看到林沐，與湯淺理奈對視一眼，湯淺理奈輕輕衝他搖搖頭。

烏丸蓮耶回頭對黑澤陣道：“你在外麵等我吧。”

“林沐最近怎麼樣？”烏丸蓮耶合上門，坐在矮桌前。

湯淺理奈把櫃子上的茶具放在矮桌上，自己跪坐在對麵，一邊燙著茶杯，一邊道：“狀態更差了些。昨天晚上，我告訴她，她在不清醒的時候誤傷了我，然後把我胳膊上的傷給她看，她信了，而且一直很自責。”

“彆的呢？”

“我大概明白她從丘比那裡獲得的魔法天賦是什麼了。”

“是什麼？”

湯淺理奈掖了掖和服的裙擺，抬眼看向烏丸蓮耶：“普羅米修斯的‘火種’，或者也可以叫做‘潘多拉魔盒’。”

“怎麼講？”

“我猜，她可能是某個平行時空的人，然後被丘比送過來，給我們這個時空帶來魔法。她的靈魂寶石可以分成很多縷可不是偶然，每一縷靈魂碎片帶著的魔法都可以幫助丘比在這個時空孕育魔法少女。”

烏丸蓮耶指尖一頓，接著叩了叩桌麵：“她知道自己的魔法天賦是這個嗎？”

“知道，但是她不想這麼做。”湯淺理奈把茶杯端給烏丸蓮耶，“小沐覺得這不是一件好事，她不想讓彆人和她一樣。不過，我覺得，隻要提前知道代價，儘量做到超值兌換，其實也沒什麼。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把身外之物看得比生命重要……”

“她還和丘比有聯係嗎？”

“偶爾會，似乎是時空之間的時間流速不同，丘比沒跟過來。最主要是，丘比沒把她當一枚很重要的棋子，反正它隻想收集能量，這個火種滅了，換一個也是一樣的。”

烏丸蓮耶看她一眼：“你真的要當魔法少女嗎？”

湯淺理奈一笑：“我不是說了嗎？這世上，有很多東西都比生命重要，我願意兌換，為了你。”

麵對湯淺理奈直白的言語，烏丸蓮耶抿了一口茶水，才淡淡道：“理奈，你家裡不會同意我們的，你不必為了我做這些。所有重大抉擇，隻有為了自己，最後才不會後悔。”

湯淺理奈雙手輕輕放在雙膝上，目光灼灼：“我當然是為了自己，為了逃出這個家。”

烏丸蓮耶眼神一凝，叮囑湯淺理奈道：“做完之後，需要把林沐在這裡的記憶給清了，萬一她不高興，你可打不過她。”

“暫時。”湯淺理奈糾正他，“我會說服她教我的。而且，我猜測，要是將她的靈魂分出一部分，她所擁有記憶應該也會隨著碎片一起分出來。”

“如果這個猜測正確，就不用專門培養清理記憶的魔法少女了。”湯淺理奈給烏丸蓮耶添茶，“小沐，她還是個孩子，現在精神狀態已經臨近崩潰，我想她最終會自願把她的一部分靈魂和記憶分出來交給我保管的，等我成為魔法少女之後，自然就能聯係上丘比了。”

*

林沐穿著一身寬鬆的運動裝，戴上兜帽，抽了抽兜帽兩側的繩子，係了個結，整張臉隻露出一雙眼和鼻子。

最後，她雙手插在口袋裡，坐在廊下的柱子旁發呆。

黑澤陣等得有些無聊，於是在院子裡隨意逛了起來。

經過一根柱子，廊下突然冒出來一個穿著白色運動服的人。

林沐低著頭靠在柱子上，人有些昏昏欲睡。

黑澤陣往前走了幾步，林沐看到忽然冒出的腳尖，才抬起頭看向來人。

這會，吳曉宇倒是沒在耳邊說話了。

兜帽繩子係好的蝴蝶結正好在林沐的鼻子下，黑澤陣站在幾步外看她，覺得她這副樣子有些滑稽，但他沒真笑出來，隻是眼裡溢出些笑意。

忽然無故風起，黑澤陣半長不短的銀發在風中肆意飛揚。

林沐歪著頭眯了眯眼，低聲感歎了一句：“還真是漫畫裡走出的人，吳曉宇，你眼光不錯……”

“你說什麼？”黑澤陣沉聲問她。

“林沐，他在問你，快點快點，上前自我介紹。”吳曉宇又來了。

林沐重新垂下頭，低低笑了一聲：“還是下次吧，等我正常一點。你不是說要留個好印象嗎？”

隻是，林沐沒想到，這個下次，居然相隔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