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永佐棲的術式是「光」。
簡單來說,就是抽取光線將之具象化,再任意改變其形狀。控製聚合的光線一多,就能用光線“創造”出各種各樣的東西,比如刀劍,比如棍棒,比如囚籠。
這個術式如果運用得好的話是一大殺器,然而在術式擁有者還沒有學會如何掌握術式的時候,「光」不僅不是助力,反而是極大的掣肘,甚至直接威脅到術式擁有者本人及親友的生命。
這個世界上除了一些特殊的地方,有哪裡沒有光存在?身前,身後,陽光,月光,燈光,火光,包括螢火蟲的微光甚至衣服摩擦產生靜電而起的微光,都屬於“光”的範疇,自然也歸於「光」所控製的範疇。
也因此,年幼的女孩第一次獨自跑出來做任務的時候,術式猛然爆發失控,導致對麵咒靈被祓除的同時刺傷了女孩自己的翻車場麵,是蠻正常的事情。
正常不代表能接受啊!11歲的岩永佐棲倒在地上一邊吐血一邊咬牙切齒,再一次瘋狂辱罵自己這個糟心術式。她張開五指試圖操控一下拔出紮在自己身上的無數細長光線,然而手掌都被穿滿了,稍微動一下就疼得鑽心,她隻好舉白旗投降,選擇放棄。但是吧,岩永佐棲默然望天,最多再過五分鐘,她就要失血過多橫屍當場了,再沒人發現沒人幫忙的話真的就死在這裡了啊!嘖,她是不是還得感謝一下術式貼心地沒紮她的心臟給她留了五分鐘時間想遺言?
救命啊——!女孩子無聲呐喊,連呼救的力氣都沒了,身下的血泊越積越大。她隻能在心裡不斷閃回祈禱各路神仙牛馬的名字,懇求奇跡劈擦一個降臨,閃亮登場救助人間。天靈靈地靈靈天照月讀須佐伊邪太上老君王母娘娘耶穌撒旦天使魔鬼菩薩佛祖濕婆修羅,隨便啥都行來一個吧!救救孩子啊!財神黴神風神雨神都行啊!
若信女成功苟活下來,信女願為您開神廟塑金身尋信眾滿香火再吃齋念佛三年三年又三年!
岩永佐棲終於撐不下去閉上眼的前一秒,櫻色頭發的青年出現在她麵前。
曾經的風神,現在的墮妖一目連皺著眉頭看地上奄奄一息已然昏迷過去的小女孩,他伸出手動用妖力幫女孩穩定了一下傷勢,然後蹲下身輕輕把女孩抱起來。
風龍在一邊嘀嘀咕咕:“你又亂發善心了。”
一目連:“可是她快死了。”頓了頓,他有些疑惑地繼續道:“而且她呼喚了我。”
曾經作為神明,一目連可以聽到信眾的祈願祝禱,但他現在已經變成了妖怪,理論上來說是聽不到人類心中的呼喚和祈禱的。然而奇跡就是奇跡,意外總有意外,岩永佐棲瀕死前抓鬮一樣的搖神搖鬼行為居然真的傳達到了這位前風神耳邊。一目連猝然聽到久違的呼喚,驚訝又驚喜,這才找了過來,否則這姑娘就真的要在這片荒郊野嶺香消玉殞且死不瞑目了。
風龍還是哼哼唧唧,但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它對人類確實頗有怨言,畢竟正是人類不斷的出爾反爾和喜新厭舊,它所侍奉的神明才會墮為妖怪,忍受成百上千年被遺忘被忽視的痛苦。但麵對一個一無所知無辜幼小的孩童,再多的指責和怨惱也說不出口。它抬起尾巴幫忙托住女孩低垂的腦袋,問道:“要去找蟲師和螢草嗎?”
“嗯。畢竟隻有她們才會治療啊。”
全身積聚的疲倦和冷意得到了緩解,取而代之的是不斷漾發的溫暖和生機。得救了得救了得救了得救了!岩永佐棲清醒過來喉頭一哽險些痛哭出聲,什麼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什麼叫否極泰來!果然自己還是被賊老天愛著的!女孩子果斷睜眼,準備看看到底是哪個英雄好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了自己,她刷啦睜開眼睛,把毫無防備專心治療的螢草嚇了一跳。
柔弱可愛的小隻蒲公英妖怪“哇啊”叫了一聲,差點縮起來瑟瑟發抖。一邊的蟲師反應過來,她笑吟吟看向睜開眼睛顯然已經恢複活力的女孩:“你醒了?不要害怕,已經沒事了哦。”
哇!救我的居然是妖怪嗎!岩永佐棲兩眼放光看麵前兩個女孩子,迅速判斷出其種類名字,決心就算是妖怪也要開神廟塑金身!嗯!還一塑塑倆!激動抓起蟲師小手上下搖晃,岩永佐棲眼淚汪汪:“是你們救了我嗎!嗚嗚!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都開始盤算找哪個優秀的雕塑家來打雕像了,岩永佐棲手心一空,蟲師溫柔地抽出手,輕輕搖頭:“不,不是我們,我們隻是為你治療了而已。”
“真正找到你並把你帶回來救了你的,是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順著蟲師的視線,岩永佐棲轉頭看過去。破敗殘舊的神社前,櫻色頭發的青年坐在樹下,身側盤著一條白鱗粉鬃的龍。他正低頭笑著和身邊的龍說著什麼。注意到視線,對方回望回來,微微一愣,繼而露出舒心笑容:“你醒了啊。”
哇靠!什麼溫柔治愈的大帥哥啊!岩永佐棲癡漢個,餘光瞥見更遠處破敗腐朽的鳥居和周遭同樣淪為廢墟的牆垣簷瓦,這才猛然驚醒自己居然身處某個神社的中心殿宇。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呼,還好,不是在供奉神明禁止進入的本殿,不然自己可能會被這個不知名神社的神明劈死。不過,雖然女孩子隻是匆匆掃了一眼就立馬收回視線,但她也看清了內殿空蕩無物布滿灰塵的樣態。這麼破舊,又沒有供奉神明以憑依的神器神體,這個神社早就沒人管沒神要了吧?難怪會被妖怪盤踞?
暗戳戳思考一瞬,岩永佐棲一骨碌爬起來,顛顛跑到青年身邊道謝。她身後,蟲師和螢草也跟著走出來。
“謝謝這位大人。”岩永佐棲笑嘻嘻湊妖身邊坐下來,“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不知閣下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走得近了她才注意到青年纏著繃帶的右眼,先前被垂在臉頰前的發絲擋著看不見。頓了一秒女孩子自然地移開視線,殷切注視對方另一隻清澈溫和的綠眼睛,準備等對方說完名字就給他打金身。畢竟是之前發過的誓言,不好改,就是可能要吃個九年齋了嗚嗚嗚嗚嗚!
青年微微笑起來,笑容乾淨而溫柔:“我是一目連。”接著有些無奈,“你不用也跟著叫大人的。”
蟲師立馬跳出來:“那怎麼能行!一目連大人就是大人,就算已經不是神了也依然是……”自覺失言,蟲師默默閉上嘴。曾經的風神微笑著擺首,表示並不介意,而後才低頭問若有所思的女孩子:“你又是怎麼回事?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家人會擔心的。”
岩永佐棲慢吞吞抬眼看他,眨了眨眼,重新露出甜笑。她好像聽說過關於曾經的風神和鍛造之神一目連的傳說,回憶了一番,女孩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突然問:“如果我給您重建神社供奉您,會對您有效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