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一口一句“我怎麼教的你”、“彆人一塊蛋糕就被騙走”，好像她身為母親，真的給了她多麼美好的了不起的愛和教育一樣。

“我怎麼教的你”——給女兒一點零用錢，讓她上學，做飯，偶爾聊天。然後陷入和林正強狗血的戀愛，或者隻勞累於她的工作。

怎麼和彆人相處，怎麼交到更多朋友，甚至，如何麵對早戀這件事，其實她都沒教過。

母親給予生命並撫養自己長大，這確實是了不起的一生的恩情，所以楚琪依一直在忍耐著。

但不知道能忍耐到什麼時候。

“彆人一塊蛋糕就被騙走”——楚琪依忽然覺得很悲涼，比這更悲哀的其實是：收到來自彆人的一點點愛和善意，首先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配被人好好對待。

鄭嶺晟給她的所有溫暖，楚琪依沒有一件不記在心裡的，鄭嶺晟也說過楚琪依可以更依賴她一些，主動一些，親昵一些，鄭嶺晟說過很多鼓勵她的話，但她始終懷疑自己，是不是很不妥，是不是不應該。

而現在，她更加確定自己不應該、不可以、不配，那是低賤，而不是被愛。

“你把手機解開！不解開我打你你信不信！”王蘭惠的憤怒把她喚回神，“是同個學校的嗎？好生差生？還是已經不念書了的小流氓？”

楚琪依但堅決不願意解鎖，也不願意供出對方是誰。

此時電話忽然響了，楚琪依一驚，下意識上前想要去搶手機，王蘭惠立刻避開，劃過通話鍵。

“琪依……”那邊傳來男生的聲音。

“你是誰？”王蘭惠嚴厲地說，“是不是跟我女兒搞對象的小子？我女兒現在正在高三這麼要緊的時候，你千萬不要拖累她！”

“啊……”電話那頭的鄭嶺晟忽然猜到了什麼，心想這個時候承認豈不是火上澆油，不如裝作讓老師家長都喜愛的優等生。

於是他換了一副比平常更溫和的口吻：“阿姨，我想你誤會了，我是楚琪依同學的同班同學，是班長，班裡有通知，我打電話過來告訴她……”

“你彆騙我！我也不是好騙的！彆跟我玩這套！”王蘭惠歇斯底裡道，“我告訴你，年級輕輕不要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你不要念大學我們琪依還要念大學呢！”

“阿姨，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我們高三怎麼可以談戀愛呢。這不是耽誤學習嗎？我的誌願是Z大，非常難考，我是聽說楚琪依同學也想考Z大，想和她分析一下Z大這幾年的錄取分數線的變化……”鄭嶺晟用一種委屈的口吻道。

王蘭惠最初的氣憤消除，她也隻是想發泄負麵情緒，並不在乎事情真相如何，她狠狠掛掉了電話，把手機一砸。然後拿起楚琪依的化妝品，一股腦扔到了垃圾桶裡。

“下次再有這樣亂七八糟的事情，我非打死你不可！你要是還和對方有聯係，我就跑到他家裡去！彆學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王蘭惠瞪了楚琪依一眼，之後氣憤地離開房間。

在王蘭惠看來，這種教育方式非常有效，這就是她心中的“我怎麼教你的”。

恐嚇式的教育，就像小時候楚琪依做錯事，她說“你再這樣我就如何如何”一樣，楚琪依每次都會因為受到驚嚇而哇哇哭，並且表示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

但王蘭惠忘了，楚琪依已經不是五六歲的小孩子，她已經成長為少女，快要滿18歲的成年人，她的身體早已發育，她的內心也逐漸成熟，她不是一個物件，她有自己的想法，這樣的恐嚇式教育隻會讓她想遠離。

【3】

楚琪依關上房門，從垃圾桶裡撿回化妝品，抱著它們難過地哭了起來。

我化妝想讓自己更好看一些，更好看一些就更能被人認可，這有錯嗎？

我以為化妝了就能接近大人更近一些，離向往的獨立更近一些，離美好的未來近一些，現在卻被打碎了。

她擦了擦眼淚，忽然就懂了為什麼有些人一旦有能力就立刻從原生家庭中逃離出去，每月寄回一些錢給家人，然後就像失蹤一樣杳無音信。

換以前她是不敢的，她覺得是自己害了媽媽，她有責任照顧媽媽一輩子，像贖罪一樣給媽媽好的生活，默默忍受所有的不愉快。

可今天這一番辱罵，讓楚琪依覺得自己原來也是有心的，心被踐踏被羞辱，她會受不了的。

楚琪依忽然相比任何人都長大，恨不得明天就是高考，考完之後立刻公布成績，然後她就可以帶著她的行李去另外一個城市，去念書，去兼職，去奔向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