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晟啊，”鄭智光很認真地對兒子說，“事情已經發生，我也和你說了你媽媽一直知情，她知道我在外麵會找年輕小姑娘讓自己放鬆一些，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維持著很好的夫妻關係，互相理解，經營這個家。我和你媽挺好的，難道你希望我們離婚？”
“你不配和我媽在一起！”鄭嶺晟覺得自己的爸爸簡直無恥。
“那如果你想我們離婚，我也會認真考慮，但你媽媽會同意嗎？”鄭智光又道。
“少拿我媽媽威脅我！”鄭嶺晟甩出臭臉，“你彆以為我媽真不敢離婚！”
“阿晟，人無完人，實話告訴你，我寒門子弟出生，白手起家，曾遭受冷眼，被恥笑，被踐踏，被小姑娘看不起，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苦讀，堅強、不屈、自律，嚴格要求自己，無不良嗜好，終於辛辛苦苦創出一番事業，過上好日子，我讓自己開心點，我就是喜歡有錢後，看小姑娘貼著我，這有什麼不對？”鄭智光一副掏心掏肺與兒子交談的樣子。
“我對你媽媽，儘心儘力，百般嗬護，對她的家人，也就是你外公外婆也一心儘孝，我賺的錢交到你媽手上，她要什麼我都不會說她浪費，我對你，物質上慷慨，精神上疏於關懷，這是我沒有辦法，這是爸爸對不起你，但我和你媽媽之間的事，你無需插手太多，我們之間感情很好，婚姻不會受到任何威脅。”
鄭智光講這些的時候語調一直都是四平八穩的，反倒讓鄭嶺晟懷疑自己是不是過於激動了。
“如果你非要覺得這是天理不容的，那也怪不得你，你還小，你的世界比大人乾淨、純粹，外麵的誘惑很大你感受不到，你拒絕得了，就像小孩子不懂玻璃彈珠和鑽石哪個值錢，多幸運。但我是一個渾濁的大人了，我的世界裡，隻要有錢，人就有更多選擇。”
說罷，鄭智光換了一個姿勢，讓自己更舒服地坐著，他似笑非笑，眼中的光難以捉摸。
鄭嶺晟忽然覺得自己是不了解父親的，雖然他確實不了解，他內心一直等著父親去了解他。但並沒有等到。
此刻鄭嶺晟望著眼前的中年男人，望著他一雙充滿智慧和老謀深算的眼，覺得這個父親更加難捉摸了。
【2】
鄭智光四十出頭，正是彆人眼中的男人四十一枝花，他長得很帥，文質彬彬，麵容乾淨清秀，鄭嶺晟能被稱為校草有他一半基因的貢獻。
鄭智光自律，嚴謹，注意外表，飲食合理，周末會去跑步或者打球，四十多歲了，在彆人滿肚子肥油一臉油膩的時候，他依然是個身材保持得很好的帥小夥。
如果鄭嶺晟拋棄對父親的不滿和偏見，他會明白，鄭智光實在是一個在很多地方比他優秀的人。
他有一個很棒很優秀的父親。
鄭智光長得帥，肯吃苦，對生活和未來有規劃，會賺錢，聰明，通達人情，學曆好但沒有知識分子的清高，他能忍的時候比誰都能忍，生意場上狠的時候也能六親不認。
他吃過現實的苦頭，不退縮不絕望，不是空想家，實實在在地讓自己成功了起來。
鄭嶺晟十八歲的時候抽煙打架、卡裡永遠有父母給他打錢，鄭智光十八歲的時候啃著窩窩頭一邊念書一邊還要割豬草以及照顧弟弟妹妹，鄭智光多少次有些痛心疾首地想，自己是從赤貧一路過來的，本以為給兒子奠定基礎後兒子能飛得更高，怎麼兒子就成了一個二世祖？
鄭智光有時候懷疑這是自己渣多了小姑娘之後的報應，畢竟他接受過不少來自彆人的詛咒，比如“有錢了不起啊？我詛咒你變成窮光蛋”、“去死吧你這個騙子”，甚至是：“我詛咒你兒子早點死”——鄭嶺晟還好好活著，但成了個敗家子，仿佛是來克他這個爹的。
“人如果沒有所好，活著也沒多大的勁頭，我是個俗人，我受夠了窮的苦，一生要追求的就是更多的錢和更好的生活，我年輕時得不到的東西，我有錢了，就想加倍得到。什麼衣服，車子，房子，女人，那些以前我多看一眼多說一句就會引來鄙視目光的東西，我TMD都想得到！”
鄭智光兩眼冒著銳利的冷光，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複自己的情緒：“我不介意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在用男人對男人的方式在和你說話，而不是父親和兒子的位置和你說話。”
【3】
鄭嶺晟沉默，他回想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和父親坐下來談談。
以往的鄭智光，喜歡講大道理，喜歡說雞湯，或者乾脆就是直接罵他不成才，鄭嶺晟聽兩句就能和他罵起來，但今天……雖然談話的內容有點震驚了他的三觀，然此刻，他忽然覺得父親也隻是個人，有弱點的，優缺點的，活生生的人。
父親不再是神壇上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塑像，此刻他成了一個有血有肉、有愛有恨、有貪嗔癡怨、也會講臟話的俗人。
這種感覺很奇怪，你看到了他心中破爛的地方，但你覺得你們兩個距離更近了——鄭嶺晟甚至覺得，如果這要是他朋友，他簡直要為他的奮鬥流淚了。假如沒有混亂的情感，這就是妥妥的“曾經的我你愛理不理，現在的我你高攀不起”啊！
“你想想，同一個款式的衣服有兩種顏色，有錢，你就可以全部買下，想吃的東西全部點了，嘗嘗看，不好吃也不要緊，什麼奢侈品啊珠寶房子啊，你都不需要猶豫，你想要什麼就能得到，這些，都是拜錢所賜。”
“你看到兩個都很喜歡的小姑娘，她們有各自的特點吸引你，她們也很喜歡你，假如不是世俗要求一對一，你和她們在一起，她們也不介意，你情我願，這不是也挺好？”
“我不介意告訴你我貪心。有錢，就有更多選擇，有錢，就可以突破所謂的常人眼中的道德，有錢，就能得到更多。如果有錢了我還不能為所欲為，我拚命賺錢還有什麼意思？”
鄭智光說得多了，覺得有些口渴，便沉默著，等候兒子的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