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小嬌養著長大,林家是平和良善的人家,平日裡便是給丫鬟婆子封紅包,也都是用紅封裝得好好的,然後遞過去。便是有些禮儀,該跪下也得跪,但從未有這樣折辱他人的舉動。
她腦瓜子嗡了一聲,氣血上湧
可是——
黛玉瞧著滾動到腳邊的銅板。
她本能地意識到,這個銅板是非撿起不可,畢竟缺衣少食的小沙彌,怎麼可能不想要銅板呢?
她便蹲下身子,將銅板撿了起來。
學著其他幾人的表情,擠出一個熱切的笑容“多謝師兄,多謝師兄。我肯定將香客們照顧好。”
銅板是冰的,地上的土沾染在銅板之上,林黛玉想要將之擦拭乾淨,這樣一個動作是不合時宜的。
她故作輕鬆地將銅板扔在了自己的袖口之中。
“嘖,這個秀才老爺。那麼窮,真是窮清高。”
“最重要的是還礙事。”
“他那裡礙得著,有功名,不好交惡,又是個窮鬼。嘖——接下來,咱們小心行事。”
小沙彌耳朵動了動,轉身又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之中。
無窮無儘的活。廚娘回來之後嘟嘟囔囔地將幾個炊餅放在蒸籠之上,趁著燒水熱了幾個炊餅,幾隻窩窩頭。
“作死啊,不知道柴火貴。難不成等一會還要再燒鍋嗎?給你說了幾百遍了,到現在還犯這種低級的錯,嗬——”
“你看看你的眉毛多滑稽。燒個火能把眉毛燎了。”
小沙彌低頭不語,默默挨罵。
那廚娘說得沒趣“這半個窩窩頭是你的。炊餅給東邊房子裡的香客送去。”
“接下來,你把水裝好,挨個給拎過去,後院東邊有三個房間,每個房間送一壺熱水,要是再毛手毛腳,就把你賣了去。”
這小孩的年齡約麼比此時的黛玉大上幾歲。
身上穿的,是破破爛爛的衣服,每日要乾得活,是黛玉從未設想過的。但初來乍到,她學著周圍人的樣子和態度,默默地忍耐著。
等將熱水提到那名叫賈化的進士房裡。
“有勞。”賈化借著光整理著自己的小屋。
“先生,有什麼事情您儘管吩咐。”
黛玉退下之後,回了廚房。
她借著爐膛裡的光啃掉了自己手裡唯一半個窩窩頭,
啃著啃著便淚眼汪汪。做工粗糙、麵粉粗糲,咬一口有些咯嗓子,嚼一嚼還是酸的。即便沒人,也裝作吃得開心的模樣。
黛玉好不容易吃完了窩窩頭,心裡鬆了一口氣,不料肚子的轟鳴聲更大了。
為什麼吃完東西了,更餓了?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體驗。
即便作為窩窩頭,剛才那個窩窩頭也是不合格的。
林家的窩窩頭鬆軟,色澤鮮明。
適才那個窩窩頭硬邦邦的,咬一口還掉沫子。
“林墨、墨哥兒。”
“躲在這裡乾啥呢?我瞅著你今天就不對勁。怎麼了,吃香的喝辣的是真的,隻是這總得需要時間吧。你不會怪我喝酒不給你留吧?”
來人的樣子是看不清的,依稀是一個半大的小子,言語之間有些親昵又有些頑劣。
“說話。”他似乎很不耐煩。“難不成你恨上我了,是師兄不允,我也是從小沙彌做起,再者說了,你在這總比在家裡好,你家裡這會連柴火都燒不起。”
林黛玉斟酌了幾秒,粗粗地回複道
“沒事,比家裡好很多。剛才的窩窩頭很香。”
“嘿,這還差不多,你看哥給你帶什麼來了。”
一股肉香味傳來。
林黛玉接過,滑滑膩膩的,她將之放在爐膛前,借著光看了看,是大一塊肉。
平心而論,這是她見過最難看的肉。
上邊的毛沒燙乾淨。廚師的水平極其差,醬汁有些臟。
但,這也是她見過最香的一塊肉。
肉的香味連同腥味瘋狂地往她的鼻孔裡鑽。
她的身體冷不丁咽了一口口水。
“饞了吧。這是今日師兄們賞下來的。我給你留了一塊。”
那小子一邊說一邊吞咽口水。
“哥,你吃吧,我啥都不懂,還有很多事情要你教我。”
林黛玉將這塊肉遞了出去。
那小子不疑有他,美滋滋地接過一口兩口就吃掉了。
“沒白把你帶出來,知道想著大哥我。哎,在這裡混個差事也不容易,你知道吧,隔壁甄老爺家家財萬貫,是我們廟裡的大主顧,下個月過年了保準會來送香火錢。你眼招子放亮,到時候哥安排你去給他送茶水,一定能得不少賞。”
林黛玉輕輕眯了眯眼睛,捧著這位大哥,順著他的話套話。
“多虧大哥帶我來。”
她說著話,頭頂的泡泡將她的想法暴露無遺。
【看著好難吃,給這個人吧,順便套點信息】
【他看起來有點好哄喔,臉上寫滿了--快誇我。和那個傲嬌的小王爺一樣。】
永璉一字一頓地念完黛玉心裡的想法,臉都氣黑了,一拍桌子,痛得呲牙咧嘴。
“好你個黛玉,竟長了八百個心眼子,本王跟這個黑漆漆像?真真是……太過分了!截圖截圖截圖,這以後都是扣工資的呈堂證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