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不屑地從鼻孔中噴出一口氣，他抬起自己高傲的頭顱，高高在上的注視著地麵上的小黑點。
“人類，”他說話，宛若隆隆的雷聲，“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生物，各種意義上。”
在他麵前的城牆上，一隻優雅的，同樣高貴的白龍笑出了聲。
他並沒有因為黑龍的話語感到生氣，他更加的溫柔，藍色的眼睛能夠包含一切。
“你不能因為沒有人類喜歡你你就這麼說，喬治。”他喊著黑龍的名字，“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嫉妒嗎？”
“閉嘴！”
這道宛若驚雷的聲音引起了人群的騷動。
白龍回頭發出低吟，安撫他們。
這名名為喬治的黑龍見狀又從鼻孔裡噴了口氣。
“你真的是太墮落了。”他指責自己的同類，“看看你的周圍，無時無刻不被人類包圍著，他們無比無知又無比脆弱。你在這座城市甚至不能自由地伸展翅膀。”
他張開雙翅，掀起狂風。
白龍指責地看了他一眼。
“你嚇到我的人類們了，喬治。”他小心翼翼地從城牆上爬下來，站在黑龍麵前，優雅而端莊，“為什麼不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呢？或許你會得到一名人類。”
“跟你一樣駐紮在王國嗎？”
“或許去偏僻的村莊，為什麼不去南方看看呢？”
“哼。”
“總之你不可能擁有一位王子或者公主的，我親愛的老朋友，幾乎所有的國家都擁有自己的一頭龍。”
“當然我也沒有見過任何一個龍騎士有一頭黑龍。”他補充道。
黑龍衝他發出怒吼，振翅飛走了。
“拜拜。”白龍在他身後愉快地喊道。
在所有的故事中，黑龍都是邪惡的。
他們會帶來痛苦，混亂。
還有無休止的戰亂。
這種觀念根深蒂固，以至於當幾乎每一條龍都擁有自己的人類的時候，神聖優雅的白龍們駐紮教廷的時候，人類和龍族能夠坐在一起舉辦宴會的時候。
這頭孤獨高傲的黑龍從來沒有被人類歡迎過。
他背負著所有的罪孽和無邊的鮮血，是無可赦免的惡人。
他隻能待在自己的樹屋裡，或者趴在險峻的山崖上，看著遠處的璀璨燈火，然後把自己團成一團，什麼都不做。
也不是沒有同類來邀請過他，隻是氣氛會變得很尷尬。
後來黑龍再也沒有去過。
他隻是有那麼一點點兒的難過而已，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他向南方飛行，落在山腳下的森林裡，驚起大群飛鳥。
他落在地麵，變成人形。
那是個渾身傷疤，有著健壯肌肉和超大塊頭的小麥色猛男。
黑龍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什麼。
他能在空中看見自己想要的，但是或許那個村莊太小，巨大的龍沒有在意。
他不得不把躲在草叢裡的兔子拽出來，詢問它人類的村莊在哪裡。
兔子被龍威嚇得瑟瑟發抖。
最終在黑龍不耐煩的等待中顫抖著指了一個方向。
黑龍把他丟開，往它指的方向走去。
他並沒有貿然進入那個看起來就不堪一擊的小村莊，隻是在外麵逗留。
任何外來者都不受歡迎，他明白這一點。
白龍的意思他很明白，既然他無法在王國或者繁華的城鎮找到一個願意跟著自己生活的人類，那麼為什麼不試試村莊呢？
或許他會找到一個適合的。
黑龍坐在樹杈上，無聊的叼著樹葉玩。
如果找不到，他就回去跟白龍乾一架。
但是他找到了。
那是個瘦弱的小男孩，身上臟兮兮的，衣服單薄，打了很多補丁，每天天還沒亮就會進入森林尋找能換錢的東西放入籃子。
比如蘑菇。比如草藥。
黑龍憑著經驗判斷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這名小男孩名叫約翰。
他的人生在最開始的幾年裡相當的不錯，雖然一出生就被丟棄，但是他被好心的老夫婦撿了回去。在病魔奪走這兩位可憐的老人的生命之前，他不愁衣食，像個尋常人家的孩子一樣長大。
但在病魔來臨之後，他的好日子似乎就到頭了。
老夫婦的兒女並沒有將他逐出家門，但是他們告訴他他需要付出勞動他們才會給他吃穿住所。他不得不起早貪黑，隻為了每天的兩塊硬麵包和在穀倉裡短暫的一覺。
村莊裡比他小的孩子都長得比他高，並且強壯。
但抱怨有什麼用呢，他跟村莊裡的人有些不一樣，沒人會替他說話，抱怨隻會讓他的處境變得更加糟糕。
也不是沒有想過離開，但是能去哪裡呢？他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
萬一外麵的世界也不歡迎他呢？因為他的特彆。
好在冬天還沒有到，他臟兮兮的，修補了很多次的單薄衣衫還可以堅持一段時間。
黑龍確認這名人類幼崽過得很不好。
他開始擔憂。
他遇到過同樣狀況糟糕，顛沛流離無依無靠的人類，但他們心中對他的恐懼和對黑龍根深蒂固的觀念使得他們每時每刻都在胡思亂想，最終帶著他給予的東西逃離。
那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但是他還是決定試一試。
萬一呢？
而且他真的很想帶一隻人類回家。
他在下定決心的第二天小心翼翼地跟那名人類打了個招呼。
那名人類驚慌失措地看著他，手裡還不忘緊緊的抓著籃子。
“呃……”黑龍儘可能的放鬆語氣，用自己並不熟練的人類通用語說道，“你好。”
人類盯著他，沒有說話。
黑龍不太會跟人類幼崽交流，雖然這個又在看上去有點不太一樣。
但是都是幼崽。
而且任何種族，或者說任何生命，都沒有辦法在饑餓狀態下拒絕一份食物。
更何況這名幼崽一看就餓了很久的樣子。
他把手裡提著的兔子拿到跟前，問：“你有柴火嗎？我可以分給你兩條兔子腿。”
幼崽的眼睛刷的亮了。
他們生起一堆火，等著兔子烤熟。
這名幼崽看著他在指尖點火，有些好奇。
“我是隻黑龍。”喬治卷起自己的袖子，向他展示在左手小臂的鱗片。
人類幼崽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將目光放回到了兔子上。
好吧，食物的誘惑力真的很大。
他把烤好的兔子腿拽下來，遞給人類幼崽。
他吃相可真差。黑龍看著他不顧燙嘴就往嘴裡塞的行為，大方的又分給他一大塊兔肉。
約翰覺得自己吃到了一生中最棒的一餐。
他終於不再感受到饑餓。
那個人說他是隻黑龍，他躺在穀倉裡翻找自己模糊的記憶，隻知道在童話故事裡龍會搶走公主，最後被勇士打敗。
但是這個村莊裡沒有好看的公主，也沒有勇士。
他給了他一頓美味的飽飯。
在接下來幾天亦是如此。
約翰跟他交換了姓名，兩個人逐漸熟絡起來。
“我在遊曆，”黑龍撒謊不臉紅，“不過馬上就要回家了。”
約翰呆呆地看著他，心裡湧上來一陣難過，還有一些其他的小心思。
這是個機會。
一個擺脫現在糟糕生活的機會。
黑龍忐忑的看著麵前的人類。
我是不是應該說的清楚一點，他慌亂地想，萬一這個小家夥並不想離開這裡，或者根本就沒想到要跟他離開這裡呢？
“你願意……”
“我想……”
他們同時開口。
“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黑龍看著小男孩的眼睛，“我是說，嗯……你看你在這邊過的也不是很好，我可以給你買新衣服……”
最終黑龍帶走了這名小男孩。
他快高興壞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夢裡都在冒粉紅泡泡。
約翰躺在另一張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床太軟，，床單很光滑，他一點也不習慣。
他同時也很快樂。
不管等著他的是什麼，他這些天來過的比以往幾年都要好。
這就夠了。
黑龍醒得很早。
他的人類還沒有起床，裹著被子縮成一團，睡得很沉。
他輕手輕腳的下樓，去找旅館老板要早餐。
當他把早餐端過來的時候，約翰閉著眼睛，一邊嗅著一邊坐起身來，被子從他身上滑落，露出瘦骨嶙峋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