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蘭時猶豫要不要打電話給助理,讓她幫忙推掉重接一個更合適的節目。
實在不行,她出錢連夜組個新的旅遊節目也是可以的。
但電話最終沒有撥出去,帶著水汽的溫熱氣息停在身後,剛洗完澡的喬星回站在沙發後麵,俯身越過虞蘭時的肩膀,去看她手上的屏幕。
幾滴沒擦乾的水珠順著發尾落到虞蘭時的脖子上,慢慢滑進衣領。
微涼的溫度刺得虞蘭時一個激靈。
但她並沒有躲閃,任由喬星回撒嬌似的靠在她的肩上。
喬星回看到虞蘭時在輸入框裡沒來得及刪完的消息,問:“姐姐不想去那個節目了?”
虞蘭時解釋說:“隻是節目不太合適。”
喬星回問:“哪裡不合適?”
虞蘭時乾脆將平板直接遞給她看:“是個戀愛綜藝。”
喬星回動作微微一頓,低垂下眼瞼,軟聲問:“不可以嗎?”
那副略帶委屈的神態,好像虞蘭時說一句“不行”就是罪大惡極的事情似的。
虞蘭時說:“那對你名聲不好。”
喬星回說:“我不在乎。”
虞蘭時歎了口氣:“但我在乎。”
喬星回沉默,片刻後扔下平板,慢慢俯身,直至從後麵摟住虞蘭時的肩,貼上她的臉,低低地叫了一聲:“蘭時姐姐。”
虞蘭時:“嗯。”
她沒有閃避。
喬星回去蹭她的臉頰,說:“蘭時姐姐,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你。我愛你。”
虞蘭時的身體僵硬了一下。
但她還是沒有伸手推開喬星回。
從過去到現在,她從來都沒有主動推開過喬星回。
哪怕是在喬星回一次又一次的告白之後。
她將那些告白都當做小孩子的玩笑話,但也比誰都清楚,那些玩笑話早就不合時宜了。
喬星回固執地辯解:“那不是玩笑。從來都不是玩笑。”
虞蘭時望著前麵的牆壁,電視機的屏幕上影影綽綽地倒映出她們兩人的臉,朦朧的輪廓曖|昧無比。
從小她們就比一般的姐妹要更親近一些。
於是到了此刻,即便意識到“不合適”,也因為習慣而不會再強行拉開距離。
虞蘭時默默歎了口氣:“那時候你才多大?”
喬星回說:“十一歲。”
虞蘭時問她:“那你覺得我會信嗎?”
喬星回想了想,說:“那時候我們班上就有早戀的了。聽說他們今年就要結婚了,前段時間還在群裡說準備發請帖了。”
虞蘭時一時語塞,但絕不是被說服了。
十一歲的喬星回還在上小學,虞蘭時已經升上高中,雖然距離成年還有一段距離,但要是真把小學生的告白當真,她都要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變態。
過去虞家與喬家門對門,在虞瑤剛搬來時,受了對方一家很多關照,一直以來來往都很密切,串門吃飯幫忙看小孩也是常有的事。
但直到喬星回十歲之前,他們兩家之間也僅僅維持著良好的普通鄰裡關係。
虞蘭時一直覺得鄰居家的妹妹很可愛,但過大的年齡差就是她們之間天然的鴻溝與隔閡。
尤其是在虞蘭時升上中學之後,學業日益繁重,放學越來越晚,周末節假日還被同學朋友們的交際往來占去大半,哪怕一天中將近一半的時間裡,她們之間的直線距離不足五十米,虞蘭時能分給鄰居家妹妹的時間也少得可憐。
反倒是母親虞瑤對隔壁家年幼的孩子更關照上心一些。
喬星回十歲那年遭遇綁架,不久後母親也意外去世,父親因此性情大變,一度視女兒為仇敵。
某天虞蘭時放學回家,正巧看到對麵的門沒關嚴。
透過縫隙去看,喬星回低著頭站在客廳,喝得酩酊大醉的父親高高抬起手,好像下一秒便要狠狠落到女兒的臉頰上。
虞蘭時想也沒想就衝進去。
那時她正值青春期,個子噌蹭地躥,站在那個佝僂了脊背的中年男人麵前,視線竟也幾乎平齊,嚴嚴實實地將喬星回攏在身後。
或許是因為打架經驗豐富力氣也大,她輕易地將沒有防備的男人推開。
為了避免喬星回獨自在家再受欺負,虞蘭時便將她帶回了家。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她無比鮮明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可以庇護喬星回的人了。
然後虞蘭時自己便成為了那樣一個人。
後來喬父沒有再動過手,喬星回也不願離開家,作為鄰居的便利與優勢便在這種時候體現出來。
之後那幾年的時間裡,喬星回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虞家度過的。
虞蘭時接送她上下學,帶著她一起寫作業,原本周末跟朋友的聚餐也總是要帶上一個拖油瓶。
那一段時間裡,虞蘭時一度取代了“家長”乃至“母親”這樣的角色。
喬星回會對她產生依賴心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虞蘭時始終將喬星回幼年的告白當做玩笑,或者是一些情感上的宣泄與寄托,但後來再回頭看,便會發現還是有些差彆的。
喬媽媽還在的時候,喬星回跟同齡的玩伴玩過家家,奶聲奶氣地說要嫁給鄰居家地蘭時姐姐。
問她理由,想了半天,她才懵懵懂懂地說因為蘭時姐姐長得好看,虞阿姨做飯很好吃。
後來一段時間的沉寂之後,喬星回好像又回到過去開朗的樣子,但說的都是“喜歡”。
我喜歡蘭時姐姐。
花樣百出地在各種場合告白,但重複的永遠是這樣一句明確的話語。
以前還能說小孩子不懂事,現在呢?
喬星回今年二十三歲,距離成年都已經過去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