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未夜,晦暗的光線照進肅冷的戒律院,顯得森嚴可怖。
陸映襄被嬤嬤反抓手臂,滿臉不服,暮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聽聞擱置已久的戒律院出了事,林氏、陳氏,甚至懷著肚子的柳氏都出來了。
陳氏拄著拐杖,心疼道:“這是發生何事?為何要抓襄兒,還不快放了她。”
陸映襄淒淒慘慘地喊了聲:“祖母……”
林氏被家務絆住步子來得晚些,尚弄不清狀況,直接問蘇酥:“到底怎麼了?”
她讓小林氏去查翠雪院的賬,怎麼查著查著把陸映襄抓起來了?
陸映襄是公府裡唯一的嫡出娘子,備受長輩寵愛,柳氏平常巴結這個小祖宗都來不及。
“是啊,下午我在花園裡走動,就見清秋妹妹帶著戒律院的人,將三娘子往戒律院押解。清秋妹妹是不是弄錯什麼了?”
林氏聽她可能弄錯事情,讓陸映襄平白吃一頓苦頭,臉色倏忽變得難看,“我讓你在家裡好好算賬,你作何要將襄兒扯進來?”
她本就輕視這個鄉下來的窮親戚,深深覺得她配不上陸無咎。
上次她送來治療頭風的方子,對她稍加改觀,現在看來她本性難改。
眾人都等著蘇酥給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跪在下首的就該變成她。
戒律院的婆子親睹整個來龍去脈,世子夫人遲遲未出聲,看樣子是初來乍到被嚇壞了。
其中一個婆子正要開口解釋,蘇酥淡然的嗓音止住她的話頭。
“回祖婆、婆婆,婆婆讓我查翠雪院的賬,我查出錯處,翠雪院每個月的開支都遠遠超過月例,我問過記載的管事,管事說並未記錯。那筆超支的糊塗賬語焉不詳,我問三娘子,三娘子也不肯說。”
千梨冷不丁插嘴說道,“不說就罷了,還罵我家夫人配不上世子,這門親事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娘子這句話不就是在說國公夫人和少夫人有眼無珠,選出個不相襯的媳婦……”
說到一半,她猛然捂唇,“奴一時激動,說錯話了。”
蘇酥板著臉,“你是我從江左帶來的陪房丫鬟,不懂規矩,妄議主子,罰你兩個月的月錢。”
“是……”千梨一臉後悔,實則心裡早就樂開花。
她不爽三娘子很久了,就算是不相乾的陌生人,也抵不住無緣無故、劈頭蓋臉的責罵。
千梨說錯話到底是一時激動,還是早有預謀,無人去細究。
她是世子夫人的陪嫁丫鬟,世子夫人已經出言教訓,抓著不放顯得斤斤計較。
都說隔代親,陳氏看著陸映襄從繈褓長成現在的大姑娘,不忍她被責罰,“她年紀尚小,久居深閨,說話冒冒失失的,你身為長輩也不該為這點小事就罰她。”
陳氏年邁不計較丫鬟的失言,林氏卻聽得清楚,丫鬟是拐著彎在說她們有眼無珠。
她臉色黑如鍋底,又不好表露出來。
她的確不喜小林氏,但有的事情揣在肚子裡就算了,擺到明麵上所有人都下不來台,“襄兒年紀輕,你做嫂嫂的該讓著她。”
柳氏一雙杏眼滴溜溜地轉動幾圈,閉口噤聲,打算作壁上觀。
陳氏與林氏都以為是陸映襄頂撞蘇酥,蘇酥才以不敬長輩的罪名將她押來戒律院。
蘇酥麵上無波無瀾,慶幸自己預料到陸映襄深受公府之人的喜愛,必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好將暮雲一齊抓來。
“祖婆、婆婆,你們都誤會了,三娘子年輕氣盛,說的話不會影響到我。今兒這事驚動大家,是因為三娘子離家出府去南風館,犯了家規。”
陸映襄驟然白了臉色,她還想仗著寵愛糊弄過去,如今卻被揭開老底。
林氏第一個不信,“女子私去南風館有辱名節,你可不要汙蔑襄兒。”
她與陸映襄灼灼的目光齊齊瞪過來,蘇酥鎮定如磐,“我與兩個丫鬟親眼所見,不會有假。”
陳氏被嬤嬤攙扶坐進椅子,胸口止不住地劇烈起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三娘子今日出去胭脂鋪買水粉,經後門逃走來到花街南風館。親眼目睹三娘子進入南風館後,我便讓丫鬟回去通知戒律院的管事嬤嬤,一齊將三娘子與小倌帶回公府。少夫人若不信,可以問戒律院的嬤嬤。”
掌事嬤嬤說道:“奴二人可以為世子夫人作證,她說的無錯。”
蘇酥三言兩語解釋清楚,加上戒律院的人從旁作證,陸映襄去南風館的事板上釘釘。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呐!”陳氏握緊手中拐杖,在地磚上砸得砰砰響,猶如她一聲聲的無言歎息。
“襄兒,她說的都是真的?”林氏不敢置信,向陸映襄求證。
蘇酥指著地上的暮雲道:“他就是那名小倌,據他交代,三娘子入南風館有半年之久,每隔半個月都會來見他,在館裡的花費多達三百七十兩銀子。”
三百多兩銀子放在尋常百姓家足夠十幾年的嚼用,對煊煊赫赫的英國公府來說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