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嘉公主心悅陸世子多年,雖一而再再而三被婉拒亦不肯罷休,直至世子娶妻成婚,她都心有不甘。
故而駕臨公府,借送禮的機會,誣陷她偷竊賀禮。
林氏的年歲也不是癡長的,怎麼會不清楚榮嘉公主的目的,但她惟有與公主站在同一陣地,才是處世之道。
公主代表皇室,她區區後宅婦人,怎麼可能得罪皇室之人呢?
惟有恭維公主,舍棄蘇酥,才能保全自己與公府。
因此,無論事情的真相幾何,她偷與不偷都無法改變受處罰的結果。
榮嘉公主一開始就是衝著她來的。
“我錯在……”幾個時辰以來滴水不進,挨餓受凍,蘇酥幾乎快要失去所有的力氣,但她還是堅持把剩下的話說完,“我錯在身份低賤,妄想忤逆公主。”
不承認偷竊的罪名,就當是她最後的可笑的一點兒自尊吧。
陸無咎定定地凝視她蒼白的臉頰,眸光閃動,轉開視線隨意道:“還不算太蠢。”
“世、世子……”蘇酥聲若蚊吟,極度的脆弱。
陸無咎移開的雙眸快速地又回到她身上,“你想說什麼?要我帶你離開?”倘若她求他,也不是不行。
蘇酥吃力地搖搖首,“家規不容踐踏。”
意思便是她不需要他的幫助,想硬扛下去?
那就隨她吧。
陸無咎沒有其他話可言,抬腳便走,手搭上門閂,身後猛地響起有人的倒地的聲音。
……
戒律院的兩個嬤嬤在廊下不斷跺腳,縮脖哈氣。她們守著火盆不覺得有多冷,一出去方感受到屋外的天寒地凍。
“你說世子不會心疼夫人,要帶她走吧?屆時我們該怎麼辦?”
“世子夫人是被少夫人責罰的,世子想任性妄為也得顧忌少夫人吧?再說,國公爺建戒律院也是為了肅正家風,嚴正家規,世子不會去觸國公爺的黴頭。”
“說的也是……”
兩人緊貼著門扉抵擋風寒,可下一刻悄無動靜的門猛地被由內而外推開,兩人也被撞倒在地,雪沫子灌進領子與袖口,冷得不行!
陸無咎打橫抱起暈厥的蘇酥,踹開大門,疾步往外走去。
嬤嬤壯著膽子去抓他衣裳的下擺,“世子夫人還在受罰,可不能離開戒律院啊!”
“人是活的,規矩是死的,倘若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能擔待得起麼?”
兩個嬤嬤才發現他懷裡用狐裘包裹,隻露出半張小臉的人,臉色蒼白得透明。
若真的如世子所言,世子夫人被凍出個好歹來,去掉半條命,她們做奴才的也難逃罪責。
兩個嬤嬤正猶豫不決,陸無咎對著迎麵而來的白蘇吩咐:“快去請大夫。”
白蘇在他身邊跟隨數年,算是第一次聽見沉穩冷靜的世子泄露出一絲不平靜,立時丟下手裡的燈籠跑去請大夫。
陸無咎將蘇酥抱回清輝院,清輝院的兩位主子,一位在藏書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位在戒律院吃苦受罰,下人們不必值夜,都躺在配房裡呼呼大睡。
惟有千梨憂心忡忡,輾轉難眠,忽而透過窗戶見得主屋燃起燈火,那名性子隨和,平日裡見誰都是一張笑臉的小廝,引來一個肩挎木箱的大夫。
這麼晚了,難道是蘇酥出事了?千梨喚醒薑輕,兩人一同去往主屋。
甫一進去,主屋內燈火煌煌,那張烏木拔步床裡躺著柔美的女子,旁邊立著的世子及腰的烏發發梢沾染風雪,被屋內的暖氣一烘,化成細小的水珠滴滴墜落。
坐在床邊方凳上的大夫收回把脈的手,“貴夫人憂心傷神,氣血運行受礙,加上風邪侵犯貴體,隱有風寒之證。”
說罷,白蘇引領大夫去外室開藥方。
千梨忍不住為蘇酥叫苦,“夫人整日為公府中饋忙得團團轉,有時連午膳都沒有時辰吃,那麼冷的天又跪了許久,能撿回一條命就是幸運了。”
她偷偷覷了陸無咎一眼,他俊美無儔的麵上沒有什麼表情,心如止水。
千梨失落地退開內室,薑輕跟隨其後,不敢打攪世子。
回到日夜不休燒著地龍的清輝院,蘇酥的手腳終於恢複了知覺,正在她昏昏欲睡時,耳邊響起陸無咎的聲音。
“還要繼續裝麼?”
蘇酥的眼睫不安地顫了顫,隨後睜開,瓊瓊燭光映入眼眸,照得烏圓瞳仁明亮而清澈。
既然被識破,她也索性不裝了。
傻子才會真真正正在天寒地凍的屋子裡跪上三天三夜,她早就打算裝暈,兩個嬤嬤不可能任由她暈死在那兒。
隻是世子的到來,讓她改變了撞暈的時間。令她意外的是,陸無咎沒有置她於不顧。
蘇酥直視他,不再是偽裝的逆來順受的模樣,坦言問道:“世子知道我是裝的,為何還要帶我回來?”
陸無咎凝眸盯著她,他曾用那雙深邃若海的眼睛參透日月星軌,此時此刻似乎也能參透她。
他對她說:“同一個伎倆不會奏效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