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媚媚對黃山的第一個記憶,是三歲時某一天的一個片段,儘管黃山倚老賣老說她一歲時怎麼著兩歲時怎麼著,胡媚媚始終回憶不起對他更早的蛛絲馬跡。
那天胡媚媚一如既往的穿著粉色的紗裙,係著大大的蝴蝶結,腳上是白色的丁字鞋和帶花邊的白襪子,被爸爸牽著小手,乖乖的到鄰居黃伯伯家做客。黃伯伯和黃媽媽照例對胡媚媚親昵的逗弄了一番,然後她乖乖的坐在黃媽媽的腿上,看著大人們聊天,至於聊的是什麼完全不記得。然後就聽到黃媽媽溫柔的聲音:“兒子,放學啦。”胡媚媚聞言,轉頭向門口看去。
客廳門口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白色短袖襯衣和藍色短褲,大大的書包背在窄窄的背上,由於身量太小書包鬆鬆的落在屁股上,一走一撅一走一撅,胡媚媚知道隻有上學的學生才背書包。巷子裡有很多小學生,每天早晚都能看到他們,背著各種圖案的書包去上學放學。
書包上的黑貓警長一撅一撅的走過來,“胡叔叔好,妹妹好。”
胡爸爸樂嗬嗬的說:“黃山放學啦,這上了學就是不一樣,真懂禮貌。”
胡媚媚記住了他叫黃山,那天接下來怎麼樣她不記得了,真的隻是一個片段,有時候胡媚媚甚至懷疑這是曾經做過的一個夢。
此後,胡媚媚的記憶就連貫了起來。
四歲時,爸爸媽媽一起帶胡媚媚到黃家去做客,黃伯伯黃媽媽照例熱情的接待了她們,兩家人是鄰居,關係一直很好。黃山在客廳一角的寫字台上寫作業,胡媚媚也熟門熟路的爬到寫字台邊上的椅子上,黃山抬起頭看她一眼,然後從身後的書櫥裡找出一本圖畫書遞給胡媚媚。大人們看看她們都會心的笑了,整條巷子裡的人都知道胡家的女兒和黃家的兒子最乖,大人最放心。
“黃大哥,我打算辭職。”胡爸爸是外貿局的科員,在改革開放剛剛開始的年代,這是一個前途光明的職位。
“說說你是怎麼想的。”黃伯伯是大學裡教機械原理的老師,並沒有從□□中帶來的古板和憤世嫉俗,相反,是一個接受新事物非常快的人,並且總能有獨到的看法。
“每天來找我辦事的那些人在前兩年還是社會邊緣人,現在政策才變了幾年,他們就今非昔比了,哪一個都是腰纏萬貫,比起在位置上熬資曆我更想下海拚一拚。”胡爸爸的性格並不適合溫吞的機關。改革開放初期的政策並不完善,那些人更多的是鑽法律的空子,等到政策越來越完善他們不會長久,而像胡爸爸這樣,有知識懂法律的人又不屑於下海。
“老胡,我看行。”言簡意賅,不同於知識分子的磨嘰,也是兩人能深交的原因。“我佩服你的魄力,憑你現在手上的人脈和關係,你一定能大乾一場。”
在外人看來幾乎是生死攸關的大事,這樣簡單幾句話就定了。改革開放帶來的衝擊,有的人可以熟視無睹,有的人就蠢蠢欲動。
胡媚媚的媽媽不同於溫柔的黃媽媽,這是一個脾氣暴躁但簡單直爽的女人,彆的女人對老公辭去鐵飯碗是百般阻撓,她卻隻是考慮了兩天之後便辭去外貿局翻譯的工作和老公一起下海。
四歲的胡媚媚跟著父母第一次離家遠行,胡媽媽是主張將女兒放在娘家的,但是更疼女兒的胡爸爸堅持要帶著女兒,畢竟這一次遠赴深圳考察市場不是三兩天的行程,一兩個月不見女兒實在想得慌,更何況胡媚媚是個簡單而懂事的孩子,很少哭鬨成為大人的累贅,於是胡媚媚成為考場深圳的人潮中最小的一員。
深圳成為特區才短短幾年,已經從小漁村變成了大都市,處處都是商機,胡家夫婦像見到了遍地的黃金一樣摩拳擦掌,經過深思熟慮,兩個月後回家成立了家具廠。不同於一般的手工作坊,胡爸爸充分利用自己的知識和眼光,在一開始就定下目標,隻生產高端產品。鄰居和同事更不理解了,隻有黃伯伯讚許夫婦二人的眼光。
“來,媚媚,吃塊肉。”黃媽媽夾了一塊肉放到胡媚媚的碗裡。自從家裡辦了家具廠,爸媽幾乎是日夜不著家,奈何姥姥家太遠,胡爸爸想隨時能見到女兒的心得不到滿足,胡媚媚就在熱心的黃媽媽家裡有了固定的位置。
“謝謝,黃媽媽。”胡媚媚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夾起了肉剛要往嘴裡放,又貼心的送到黃山碗裡:“哥哥吃,吃了長高高。”這是在家裡吃飯時,爸爸常常哄媚媚的話。
正在安靜吃飯的黃山聞言,頓時鄙夷的白了胡媚媚一眼,黃媽媽不滿的輕拍了兒子一下:“怎麼這麼沒禮貌?”今年和去年身高沒有太多變化的黃山,更加不解恨的又一個大白眼,連黃伯伯也看不下去了:“你怎麼回事?上學上的連禮貌都忘啦。跟妹妹道歉。”向來是乖兒子的黃山怒氣衝衝的放下碗,將椅子哐當一聲推倒,頭也不回的大步回到自己的臥室。
黃家夫婦麵麵相覷,兒子這是怎麼了?始作俑者胡媚媚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黃媽媽慌忙抱起她:“媚媚乖,不哭啊,是哥哥不乖。”
抽泣著吃完飯,胡媚媚躡手躡腳的走到黃山臥室門口,趴在鎖眼上往裡瞧,看不到黃山的人影,乾脆推開門走進去,爸爸說做錯事要敢於承認。黃山躺在床上看漫畫書,瞟了胡媚媚一眼,“哥哥,對不起。”胡媚媚小小聲的說,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哼,”黃山冷哼一聲坐起來:“讓你每天來我家吃飯我已經夠大肚的了,你竟敢諷刺我。”
“諷刺?”四歲的胡媚媚聽不懂黃山的話。
“少裝無辜,你剛才就是在諷刺我長不高。”七歲的小男生已經懂得維護自己的尊嚴了。
“無辜?”還是聽不懂,胡媚媚隻好吸著手指眼巴巴的看著黃山揮舞著小胳膊義憤填膺。
“黃山,這就對嘛,你是哥哥要給妹妹做好榜樣。”黃媽媽端著水果走進來,向來聽話的兒子正在手舞足蹈的給媚媚講什麼,小丫頭一臉崇拜的看著,多好的一副青梅竹馬圖啊。黃山被搞不清狀況的媽媽一攪,喪失了教訓胡媚媚的激情。
胡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好,似乎人一富起來就要買新房那麼自然也要買新家具,胡爸爸是當時國內少數幾家定位在高端的廠家,生意不是一般的好,訂單排到一年以後,周圍的朋友這才佩服他的眼光。春節,廠裡放假,胡家三口到黃家拜年,順便要感謝黃家夫婦平時對胡媚媚的照顧,大人們其樂融融的圍在一起打麻將,黃山本來約好了同學一起出去放鞭炮,奈何老媽一定要他帶上胡媚媚,看著包成球一樣,走路都邁不動步子的胡媚媚,黃山再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男生們一起玩帶個小丫頭算怎麼回事,不過這種話他隻會放在肚子裡,在大人麵前他還是很有哥哥樣的牽起胡媚媚的手走出去。
剛出了院門,黃山狠狠的甩開胡媚媚的手:“跟屁蟲。”
胡媚媚早已習慣了黃山人前人後的兩副麵孔,不以為然的努力邁著步子,哼,過完年我就五歲了,是大班的小朋友了,幼兒園那些弟弟妹妹們不知道多喜歡跟我玩,誰稀罕跟著你啊。遠遠地,一大群小男生衝黃山揮手,黃山跑了兩步看看身後的胡媚媚,然後衝她一揮手:“你就在這等我,你們女生不敢放鞭炮的,我放完了帶你回家,不許亂跑。”說完撒腿跑向夥伴們。
胡媚媚一個人興致勃勃的在路邊堆雪人,小手凍得通紅也不肯停下來,“媚媚。”有人叫她,是自己在幼兒園的同桌,最好的朋友趙旭。“趙旭,”親親熱熱的叫了一聲,趙旭坐在爸爸的自行車上,“你怎麼一個人玩呢?”胡媚媚不想告訴他自己被拋棄了,趙旭爸爸熱情的說:“你爸媽知道你出來玩嗎?我要帶趙旭去溜冰,你也一起去吧。”於是,胡媚媚毫不猶豫的上了趙旭爸爸的自行車,並且坐在貴賓的位置——自行車的大梁上。
趙旭真好,一點兒也不像黃山那麼小氣又虛偽,胡媚媚坐在滑板上,趙旭拉著她滿場飛跑,哈哈哈,胡媚媚開心極了,想讓趙旭也坐會兒自己拉著他,趙旭怎麼都不肯讓女生拉,胡媚媚覺得他簡直就是王子。趙爸爸拿著兩隻熱氣騰騰的烤玉米,遞給她倆一人一隻,讓她們坐在滑板上,趙爸爸拉動滑板,比剛才又快多了,胡媚媚尖叫起來,趙旭從後麵抱住她,烤玉米蹭在媚媚的新衣服上黑黑的一道。
“來,站好,對,不要動。”溜冰場要關門了,趙爸爸拿出相機,讓她倆並排站在滑板上照相。“媚媚,以後每年過年我都帶你來滑冰。”黃家門口,趙旭依依不舍的拉著胡媚媚的手,“好,”胡媚媚大聲應道。目送趙家父子騎車遠去,胡媚媚轉身走進院子。
剛走到客廳門口,胡媚媚就聽到裡麵傳來黃山震耳欲聾的哭聲,推開門還沒看清狀況,就被爸爸一把抱進懷裡,“寶貝兒,你跑哪去了?”胡爸爸顫抖的聲音,媽媽也在一旁撫摸自己的頭發。黃媽媽擦擦眼淚,也走過來:“媚媚,你去哪了?不是讓你跟著哥哥嗎?”胡媚媚這才看到,黃山趴在椅子上,褲子脫到膝蓋,雪白的屁股上是紅紅的指印,黃伯伯挽著袖子正在修理他。黃山一邊哭,一邊衝胡媚媚咬牙切齒,“哥哥自己去放鞭炮,不讓我去,我就跟趙旭去滑冰了。”胡媚媚絕不受他的恐嚇。
黃伯伯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掄圓了胳膊招呼黃山的屁股:“你小子還學會陽奉陰違了,我叫你撒謊,你不是說媚媚跟在你後麵走丟的嘛,我叫你撒謊。”黃山再也顧不上威脅胡媚媚,放開了嗓門嚎啕大哭。胡爸爸抱著媚媚走過去:“黃大哥,彆打了,媚媚這不回來了嗎?”
“你彆管,現在就敢撒謊敢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長大了還得了,我今天非要他記住不可。”黃山的屁股已經腫起來了,胡家夫婦百般攔不住,隻好抱著胡媚媚訕訕的告辭了。
大年初一的夜裡,整個巷子裡的人都聽到,黃伯伯把兒子揍的鬼哭狼嚎,膽小的鄰居怕怕的想,知識分子手也這麼黑,揍起兒子來不分年節。
再見到黃山,是大年初五的早上,這天是一年一度的廟會,胡媚媚早早起床自己穿好衣服,跑到大門口等著爸爸媽媽。鄰居黃家的大門開了一條小縫,黃山的臉在門縫裡一閃而過,待回過神來看清是胡媚媚之後,哐當一聲拉開大門,一瘸一拐的走到胡媚媚麵前,彎下腰抓起一把雪狠狠的塞到胡媚媚的領口裡,然後又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家院子關上門。胡媚媚被冰涼的雪球一激,哇的大哭起來,胡家夫婦忙不迭的從屋裡跑出來,一看女兒領口裡塞滿了雪,胡爸爸立刻抱起女兒回到屋裡換衣服,胡媽媽則站在門口破口大罵。
黃家夫婦最先聽到聲音,開門一問,黃伯伯立刻把躲在一旁鬼鬼祟祟的兒子拉過來:“是不是你乾的?”黃山使勁搖頭,黃伯伯半信半疑的看看地上,昨夜才下過的雪,路上隻有稀疏的腳印,其中有一排從自己家走出去的小腳印走到從胡家出來的更小的腳印麵前,中間就是地上淩亂的雪。黃伯伯頓時怒火中生,拎起黃山回到屋裡,頓時客廳裡又傳來黃山的哀嚎,黃伯伯邊打邊罵:“還學會報複了,我平時就是這樣教你的嘛?”手掌不停起落,連黃媽媽也覺得黃山這次真是過分,於心不忍的到胡家去賠禮道歉了,眼見救兵走了,黃山的哭聲毫無摻假的悲慘起來。
黃山被爸爸以屢教不改的罪名,罰他整個寒假不準出門,胡媚媚從此刻,在黃山的心裡變成了階級敵人,勢不兩立,有她沒我。誓言倒是發的毒,但是整個寒假不能出門,見不到小夥伴,隻有胡媚媚還跟以前一樣,三天兩頭來蹭飯,黃山勉為其難隻能跟胡媚媚暫時修好,隻有胡媚媚一副後知後覺的傻樣。
黃伯伯見鄰居下海發財了,深思熟慮之後,決心辭職,黃媽媽雖然不像胡媽媽一樣有魄力,但是對老公的決定不管對錯,那都是無條件支持的。在選擇什麼項目時黃爸爸決定利用自己的機械原理專業,辦家手表廠。
伯伯也開始創業了,家裡常常隻剩下黃媽媽、黃山和胡媚媚三個人。黃山自從被老爸修理之後,開始乖的嚇人,同齡男生的所有毛病他統統沒有,連黃媽媽也感歎棍棒出孝子的理論,隻有胡媚媚知道,黃山變本加厲的頑劣是有針對性的。
現在胡媚媚是小學生了,和黃山同一所小學,雖然每天固定在黃家搭夥,但是不管黃媽媽怎麼要求,胡媚媚堅決不跟黃山一起上學放學,在學校裡遇見也裝作不認識,回到家倒是規規矩矩的一起寫作業一起吃飯。但即使這樣,黃山仍然沒少給胡媚媚使絆子。胡爸爸的生意越來越好,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對女兒隻能用不限製零花錢的方式表示關心,胡媚媚本來長得就漂亮,在學校裡的穿著打扮更是顯眼,爸爸從香港、日本、新加坡等帶回來的衣服,讓胡媚媚小小年紀就貴氣十足,但好在她學習很好也不惹事,和同學之間從不斤斤計較,大把的零花錢讓她從小就能呼朋引伴。反而黃山則寒酸許多,黃伯伯的手表廠很有品牌意識的注冊了商標,已經成為小有名氣的品牌,但他堅持男孩要窮養的政策,對黃山的零花錢控製的很嚴格,可憐的黃山頂著老板兒子的光環,頂著大隊長的光環,過的卻是普通同學的生活。
好在黃山有彆的來錢門路,那就是胡媚媚。
胡媚媚做值日的時候,不小心踩了高年級男生一腳,對方立刻不依不饒的對胡媚媚采取上學路上騷擾及放學路上恐嚇的高壓政策,一籌莫展之際,黃山主動請纓上學放學可以護送胡媚媚,當然不是免費的。至於為什麼那個高年級男生會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沒完沒了,胡媚媚懷疑過黃山,這完全拜他從小對胡媚媚層出不窮的花招所賜,但是想來想去,花幾個錢就能過安慰日子,實在不是什麼壞事,胡媚媚避重就輕的回避了這個問題。
護送沒幾天,黃山就興致缺缺了。胡媚媚雖然雇他護送上學放學,但是從來不跟他說話,一個人走在前麵,他隻能跟在後麵,十足像個大小姐的跟班。拜托,有時候放學直接回黃山家吃飯,也是這種走法,黃山後悔的要死,自己怎麼說也是學校女生的白馬王子,為了幾個小錢出賣色相不說,對方還這副死樣子,這個麵子不找回來黃山的名字白叫了。
電視劇《封神榜》開播了,哇塞,那些隻在書上和腦海裡幻想過的神仙、法術、妖魔、鬼怪一個個活生生的在電視裡蹦躂,每天上學,大家在談論的都是昨晚的劇情。某一天,三年級一班的女生們像往常一樣,將胡媚媚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男神仙。突然,“媚娘,胡媚娘。”陰陽怪氣拖腔拉調的喊聲從走廊上傳過來,班裡的男同學猶如神助一般,一齊指著胡媚媚大喊:“胡媚娘。”妲己的姐妹才叫媚娘,胡媚媚是公主哎,怎麼能是狐狸精呢,胡媚媚大怒,衝到走廊上,對方已經不知去向,回到班裡,男生們異口同聲的叫“胡媚娘。”從此,胡媚娘成了胡媚媚如影隨形的噩夢,胡媚媚立刻斷定幕後黑手是黃山。
這些年和黃山的鬥爭一直沒停止過,大部分時間都是黃山上躥下跳,胡媚媚氣定神閒,因為她掌握了黃山的軟肋,此招一出,黃山必敗,所以平時看起來都是胡媚媚被黃山壓著打,其實胡媚媚在等的是一擊即中的機會。
“聽說你的新名字叫媚娘。”黃山難得主動現身,太不符合他的風格了,他從來都是把彆人推在前麵堵槍眼的,看來這次真的是得意忘形了。黃山假公濟私的利用大隊長的身份,隨便進入胡媚媚的班級,課間休息時間,大家都靜靜的等著看胡媚媚的反應。
“黃山哥哥,”黃山一愣,這死丫頭從五歲開始再也沒叫過自己哥哥,不好的預感。胡媚媚從座位上站起來,“你比我大三歲,為什麼身高卻和我一樣高呢?”大隊長同學在哄堂大笑中,麵紅耳赤落荒而逃,餘光還瞟到平時看見自己就臉紅的幾個小女生也在哈哈大笑,身高就是黃山的軟肋。
從小到大,黃山在班級裡排隊,都是站第一個,剛開始年紀小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可是隨著年級越升越高,虛榮心越來越重,黃山還是站在第一個。即使他長得唇紅齒白、麵若桃李,即使在學校裡自己絕對是女生們談論的對象,黃山還是對自己的身高苦惱不已。黃家夫婦都是中等身材,怎麼兒子就變成小矬子呢?從三年級開始,黃山開始學習跆拳道,因為他聽說跆拳道是主要用腿的功夫,想讓自己腿更長一些,三年過去了,黃山的腿還是有條不紊的按照自己的生長速度生長,一點也沒體會主人的苦心。
最讓黃山受刺激的就是胡媚媚,雖然吃飯一點點,體育課總是勉強及格,人卻像吹氣一般,越長越快,特彆是兩條長腿,好幾次黃山聽到班裡的男同學議論說胡媚媚是個小美女。這麼多年,胡媚媚和自己一直不冷不熱,從來沒有機會站在一起,沒想到,她竟然長的跟自己一樣高了。而她還歹毒的故意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裡,隻為給自己致命一擊,天呐,給我個萬箭穿心吧。
黃山不知道是怎樣說服自己繼續來上學的,無數次問候胡媚媚祖宗八代,路過三年一班時,他一掃大隊長威風八麵的派頭,低著頭溜著牆邊,飛快的跑到自己班級。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鬆了一口氣:“黃山,”同桌楊帆神秘的探過頭來,眼睛裡是壓抑不住的興奮的火焰,“聽說,你和三年級的一個女生一樣高。”黃山猙獰的臉,讓楊帆不寒而栗,連連賠笑:“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黃山生病了,疑心病,一看到交頭接耳的人,他就懷疑對方在說自己和胡媚媚一樣高的事,坐以待斃自然不是黃山的風格,可是即使胡媚媚被整的再慘,也掩蓋不了自己和她一樣高的事實。課間休息,黃山和一大幫哥們坐在操場的一角,大家對路過的女生評頭論足,往常黃山是女生們路過時偷瞄的對象,今天他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沒精打采的掛在單杠上。“胡媚媚來了。”大剛興奮的小聲說,他就是當初說胡媚媚是小美女的那個人,另外幾個男生果然也騷動起來,“等她開始發育,靠,無敵了。”“長成這樣,學習又好,家裡還有錢,有沒有天理了。”“她的腿真長真細。”黃山往胡媚媚走來的方向看去,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連衣裙,小學生還沒開始發育的平板身材,可是她的臉卻是一種說不出的天真中透著一點點嫵媚,黃山心生一計。
“胡媚娘,”哼,胡媚媚彆看對我橫,其實她膽小得很,從來不敢到男生堆裡來。
胡媚媚怒發衝冠的轉過頭來,一看黃山像吊死鬼一樣吊在單杠上,突然就笑了,周圍男生都被她笑的心花怒放,隻有黃山被她笑的一呆,條件反射般想跳下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黃山哥哥,吊單杠隻會把胳膊越抻越長,對你身高一點幫助都沒有,不如你倒過來試試,說不定能把腿抻長些。”
“胡媚娘,”黃山跳下單杠,衝胡媚媚跑去,老子我今天要揍女人啦,胡媚媚撒開長腿飛快的跑進女洗手間。黃山狠狠的跺腳,更加惡毒的祝福胡家祖先,大剛走過來好心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跟個女人計較什麼?”
黃山沒有風度的甩掉他的手:“要是她這麼說你,你會不會計較。”
“我不會,被美女說兩句有什麼關係。”
“你,”黃山為兄弟被胡媚媚的外表所迷惑而頓足。
黃山失眠了,我一世英名,我風流倜儻玉麵小白龍的形象啊,全被這個惡毒的女人毀了。她不是從小到大都傻乎乎的任我欺負的嗎?胡家祖墳冒青煙啦?真是蛇蠍女人,還好意思到自己家來吃飯,黃媽媽黃媽媽叫的那個親,難道隻有我一個人能看透她的本質?黃山捶床,我怎麼這麼不爭氣,連個狐狸精都長不過,明天讓我媽燉骨頭湯喝,不行,萬一胡媚娘明天又來蹭飯,那豈不是她也要跟著補,然後繼續瘋長?天呐!
“來,媚媚,喝碗湯。”黃媽媽不明白一向對吃的無所謂的兒子,怎麼一大早就嚷嚷今晚要和骨頭湯,而且要一大婉。
“黃媽媽,我不喜歡喝肉湯。”
“長身體的時候,喝點有營養。”黃媽媽眼裡胡媚媚和女兒沒有分彆,“你哥哥也喝,快快長高。”果然給了黃山一大碗。
黃山恨不得悶死在肉湯裡,老媽你今天怎麼這麼聒噪,盛碗湯也能說上一堆廢話。偷看胡媚媚,她碗裡那點可憐的米飯連自己塞牙縫都不夠,黃山決定先忍了這胯下之辱,把湯喝光,等我長高了再收拾你。
再見麵時,不同於黃山的鬥雞狀,胡媚媚隻是美美的從他身邊擦肩而過,仿佛一切都是黃山的幻覺,當然他是萬萬不敢叫一聲胡媚娘試試的。
哈哈哈,黃山拿著重點中學錄取通知書,麵朝黃家大笑三聲。他很快就是中學生了,重點中學的噢,以前的那點小小不愉快,很快就會煙消雲散,大家記住的隻是他黃山是這所街道小學唯一一個考上重點中學的學生,有本事你個傻大個胡媚媚也考進來啊,哈哈哈,你老胡家不是祖墳冒青煙嘛。
黃山上中學後,和胡媚媚見麵的次數少了很多,她們兩家所在的街道拆遷,原來的平房要蓋成樓房,如今兩家的工廠都已經今非昔比了,可是兩個爸爸都覺得這裡風水好,不約而同的決定繼續在這裡住下去,等待完工的日子裡,隻能各自出去租房。這兩年的時間裡,黃山和胡媚媚最長有一年的時間沒見過麵,那年春節,照例應該是胡家三口來串門的,可是隻有胡家夫婦來,胡媚媚和同學去溜冰了。
黃山知道她和趙旭一起去的,自從那年害自己挨打之後,她倆年年過年都要去溜冰,黃山壞心眼的想,胡媚媚長的那麼招風,找男朋友的眼光可不怎麼樣。不過,聽說她學習還挺好,切,再好能有我好嗎?重點中學的學習部長,開玩笑,胡媚娘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見不到胡媚媚黃山很失落,不不,絕對不是想念她,而是自己哈哈,這兩年長的飛快,這才初中畢業,已經快一米七了,雖然不算高個子,但在班裡已經不用坐第一排了,本想讓胡媚媚吃癟的,她竟然不來了己準備好的勝利者的姿態隻能在心裡演給自己看。這都幾點了,胡媚媚還不回來,瘋了她,太不檢點,懂不懂矜持。看看我,女生的情書不知道收了多少,咱統統是視而不見,越是這樣那些女生越趨之若鶩,欲擒故縱懂嗎?切!
胡媚媚差兩分沒考上重點初中,她老爸大手一揮,讚助學校建校費兩萬元,於是胡媚媚和直升本校高中部的黃山再次成為校友。
新房建好了,兩家人再次成為鄰居,同天搬家。黃山被老媽指揮的東倒西歪,看看隔壁,胡媽媽大著嗓門指揮工人安放家具,樓底下胡爸爸又拉來一車家具,左看右看不見胡媚媚,又實在張不開嘴問,一次次的從家裡溜出來,這死丫頭跑哪去了?
“好了,黃山,你去隔壁看看,胡媽媽那有沒有什麼要你幫忙的?”黃媽媽看看自己整理的差不多了。
機會來了,“胡媚媚呢?”
“她在姥姥家呢,胡爸爸怕她磕著碰著,沒讓她來。”黃山心裡一萬遍鄙視溺愛女兒的老胡。
胡家。
胡媽媽拿著抹布正在擦剛搬上來的大衣櫥,“黃山來啦?你們家搬完了嗎?”
開學就是高一學生的黃山,仍然是小時候那副細皮嫩肉的摸樣,瘦瘦的身材顯得特彆單薄,整個巷子裡的家長教育孩子都要說上句:“你看看黃山,怎麼同樣是上街道小學,他就能考上重點。”黃山這副國民弟弟的摸樣欺騙了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隻除了胡媚媚。
“黃媽媽,我家搬的差不多了,我媽媽讓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溫文爾雅是黃山的保護色。
“這樣啊,太好了,黃山,媚媚的房間就交給你了。”黃媽媽毫不客氣的衝黃山指指女兒的房間。
她的房間和黃山的房間隻隔了一道牆,亂七八糟的毛絨玩具、書、磁帶、明星照片還有滿地滿床的衣服,黃山搞不懂她一個小女生怎麼會有這麼多東西,再次鄙視暴發戶老胡。慢條斯理的一件一件疊衣服,,軟軟的花邊、粉粉嫩嫩的顏色、瘦瘦的褲子,黃山想象胡媚媚穿上的樣子,不由自主的臉紅了。黃媽媽推開門扔進來一個小皮箱,“黃山你真細心,媚媚自己疊衣服都沒你疊的好。”黃山被看穿心事般將手裡的背心掖進衣服堆裡。
打開皮箱,黃山禁不住心猿意馬起來,心怦怦跳的響,這一箱是胡媚媚的內衣和內褲,黃山沒想到胡媚媚已經開始發育了,班裡那些女生滿臉油光青春痘叢生的樣子,每個月那幾天遮遮掩掩的神秘,黃山想象不出胡媚媚也是這個樣子,她也會滿臉青春痘嗎?她是不是也已經有曲線了?開始有男生追了吧?黃山就這樣坐在衣服堆裡怔怔的想著。
“累了嗎?出來歇一歇。”胡媽媽又拿進來一個箱子,“你看媚媚這些東西,愁死人了。”
“我不累。”黃山心虛的站起來接過皮箱,“女孩子的東西就是多一些。”胡媽媽嗬嗬笑著出去了。
這個箱子出奇的重,黃山打開一看,全是相冊,胡媚媚從小到大的相冊。黃山顫抖的手翻開最上麵一本,這應該從是胡媚媚剛出生開始的,黑白照片,胡媚媚肉肉的,一點也看不出以後會長成小美女,翻開第一頁就看不下去了,嬰兒胡媚媚光著上身的照片讓他忍不住浮想聯翩。
隨便再拿出一本,這本的照片雜亂無章,黃山篤定這一定是胡媚媚自己插進去的,有她四歲時跟著爸媽去深圳考察市場的照片,烈日下胡媚媚皺著眉頭站在花叢裡;有她第一天上幼兒園的照片,哭的醜醜的抱著爸爸的腿,看樣子老胡也要掉眼淚了;有她不知道幾年級考試得獎狀的照片;還有她和趙旭並排站在滑板上的照片。黃山莫名的生氣了,狠狠的蓋上箱子,看看推成小山一樣的衣服,認命的再次疊起來。
晚上,黃山做了一個夢,夢裡胡媚媚的照片盤旋著向他飛來,他伸手一抓,手裡卻是胡媚媚的內衣,黃山猛的醒了,坐起來看看陌生的房間,想起來這是在新家的第一晚,大腿上黏黏的,黃山鬼鬼祟祟的脫下內褲塞進書包裡,準備明天偷偷扔了,就是不知道老媽發現搬家把內褲搬丟了會怎麼想?還有,以後不能再讓老媽給洗內褲了。
伸手摸摸冰涼的牆壁,以後胡媚媚就睡在隔壁,黃山睡意全無,兩手墊在腦袋下麵,明天胡媚媚該回來了吧。
胡媚媚有預感家裡可能要出事。老爸和老媽吵架向來是比誰嗓門大,但是現在隻有老媽一個人的聲音,老爸變得低聲下氣。有幾天晚上,老爸竟然徹夜不歸,以前即使晚上不回家也是和老媽一起的。老媽脾氣暴躁的驚人,連胡媚媚都做了幾次莫名其妙的炮灰。
她雖然簡單沒有心計,卻不傻。電視裡和身邊經常有男人發財了在外包二奶的新聞,直爽的老媽從來都不會無理取鬨,如果不是這樣原則性的問題,老爸也不會低聲下氣。胡媚媚不知道該怎麼辦?老爸再愛自己,也不會因為女兒的一句話就改變主意吧。老媽呢,以她的性格,眼裡的沙子是要在眼裡揉碎的。
唉,胡媚媚第一次知道了煩惱。她愛她們,不希望她們分開,可是她們在一起如果不快樂呢?胡媚媚在搬家的第二天從姥姥家回來了,當天晚上爸媽就發生了一次爭吵,雖然聽不清爸爸的話,但是媽媽的聲音想必整棟樓都聽得到,胡爸爸果然在外麵有女人了。但他不是回家離婚的,而胡媽媽的話裡隻是一味的吵鬨聽不出她的打算,胡媚媚想媽媽應該是不想離婚,但咽不下這口氣。
一連三天,胡媚媚沒出門,她不知道應該做什麼,隻是不放心媽媽一個人在家。母女連心,胡媽媽自然知道女兒的心思,可是這次的打擊太大,她實在強顏歡笑不起來。
明明聽到隔壁有人走動,但是三天了,胡媚媚都沒出門。胡家的爭吵,黃山自然也是聽在耳裡,他想應該找機會安慰安慰胡媚媚,可她一直閉門不出。
中午,隔壁門響了,有人下樓,黃山支起耳朵聽出下樓的人腳步輕盈,立刻斷定是胡媚媚,放下吃了一半的飯,拉開門追下去,黃媽媽愣神的看著兒子的背影,反應過來時黃山已經下樓了。在樓下四處看看都沒有胡媚媚的身影,短短幾秒鐘她還會飛不成?黃山很沒有形象的蹲在樓下,難道是聽錯了?
胡媚媚拎著兩個快餐盒從對麵的餐廳走出來,黃山眯起眼睛,她隻穿了家常的T恤短褲和人字拖,陽光下皮膚白的耀眼,太陽太大她低著頭,一步一步的往回走。胸前的曲線若隱若現,腰已經是細細的了,長腿筆直,走到陰影裡,她抬起頭,粉色的嘴唇微張著,眼睛大的不像話像兩個黑水晶球,臉還是肉肉的,但下巴已經變尖了。蹲在地上的黃山把她嚇了一跳,沒有大驚小怪的尖叫,隻是吸了一口氣,轉身往樓上走去,似乎是覺得不禮貌,又回過頭來,就這樣站在樓梯上衝呆呆的黃山點了一下頭。
不知道蹲了多久,站起來時雙腿都是麻的,一級一級爬上來,打開門黃媽媽還坐在餐桌前,等兒子回來繼續吃飯,她叫了兩聲,黃山置若罔聞的把自己關在臥室裡。黃媽媽搖搖頭,都說這麼大的孩子是叛逆期,果然看不透啊。
胡家的爭吵聲讓黃山徹底回魂了,他坐在床上倚著牆壁,後背已是冰涼一片。
胡媚媚也倚在牆上,中午買回來的飯媽媽一動也沒動,自己也沒胃口,爸媽的爭吵她並沒有聽進去,心裡一直在想,我應該和爸爸談談,我不是小孩子了,大人的是我也許不懂但是我可以聽的進去。
胡爸爸推門進來,胡媚媚直直的看著爸爸,輕柔的叫:“爸。”
“哎,”胡爸爸坐到女兒身邊:“媚媚,我。。。。。”如果傷害到女兒,是再多兒子也不能彌補的遺憾。
“爸,你不用跟我解釋。”胡媚媚靠在爸爸的肩頭。
“咱們的生意越做越大,開始有人跟我說,老胡,你這麼大的家業,將來還不知道姓什麼呢,還拚什麼呀。媚媚,爸爸愛你,從來沒嫌你是女兒,可是這些話聽久了,再加上大家幾乎都在外麵有情人,爸爸的心開始動搖了,爸爸想要個兒子,不是爸爸不想把家產留給你,而是你是女孩子,性格又隨性單純,你撐不起來,萬一你嫁的人又是為了咱家的錢呢?所以,剛開始,我隻是想再生個兒子,可是你媽媽年紀大了,我真的隻是想要個兒子。”
“現在呢?”胡媚媚問。
“她還有兩個月就生了,從一開始我就跟她說,結婚不可能,生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我都要,她也同意。可是你媽媽知道了。。。。。。。媚媚,爸爸真的從沒想過要跟你媽媽離婚。”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知道了又怎樣?這不是故事,不喜歡可以永遠不再看,這是活生生的現實,你喜不喜歡都必須麵對。
夕陽從窗口斜斜的照進來,晚飯的香氣從窗外飄進來,胡媚媚深吸一口氣跳下床,對著鏡子揮揮拳頭給自己打氣,拉開門走出去。
胡媽媽一個人坐在客廳,臉上並不是糟糠之妻的頹敗之色,反而因為憤怒和屈辱,有著詭異的紅潮。胡媚媚從身後抱住媽媽,胡媽媽摩挲著女兒的手臂:“媚媚,媽媽不希望離婚給你的心裡造成陰影。”胡媚媚一怔,心裡明白性格乾脆的媽媽已經決定了,情不自禁的收緊手臂。
“但是,媽媽向你保證,這一生隻有你一個孩子。”生活遭逢巨變,傷害已是不可避免,作為母親能為女兒做的也隻有這些。
胡媚媚的眼淚落進媽媽的頭發裡,“媽。”
“媚媚,媽想通了,和你爸再過下去,這一生我都不會原諒他。反而分開,我也許還會記得他的好。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你應該會判給我,我們還像以前一樣生活,隻是你爸爸不會和你住在一起了,他不是個薄情的人,我相信他對你隻會更好。”
胡媚媚已經哭癱在媽媽的肩上:“媽,隻要你們都過得好,我就一定也能過好。”
胡媽媽轉身為女兒擦乾眼淚:“你能這樣想最好,你爸下次再回來,我會跟他攤牌。你可以告訴他,如果他執意不肯,我不介意上法庭。”一旦做了決定,破釜沉舟在所不惜。
自此之後,胡媚媚再也沒看到媽媽流眼淚。
黃山沒想到,才兩年多沒見,胡媚媚出落的這麼漂亮,雖然她從來都不是醜小鴨,但是那稚氣的嫵媚還是讓黃山措手不及。短短的幾秒鐘,黃山甚至記住了她短褲上的米老鼠、鼻頭的粉色痘痘和粉紅的腳趾。這樣的胡媚媚,和當初被黃山視為眼中釘的小丫頭實在無法重疊。
現在家裡隻有胡媚媚和媽媽兩個人,爸爸雖然每天都給媚媚打電話,但不知是害怕媽媽怒氣未消還是那邊快要生產,一個月了都沒回家。胡媚媚很想在電話裡告訴爸爸,逃避是沒有用的,媽媽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魄力不遜於任何男人。
媽媽下了決心之後倒是輕鬆了很多,昨天還跟胡媚媚說,你爸不回來也好,咱倆現在的日子就是離婚後的日子,讓你提前適應適應。其實胡媚媚真的在說服自己適應,小學升初中的暑假沒有作業,本是胡媚媚期盼已久的,早就安排好每天的活動,現在為了強迫自己適應即將到來的單親生活,她推掉了所有的約定,隻和趙旭一起在小區門口吃了一次冰激淩。
趙旭考進了另一所中學,他也仍然住在這個小區裡,胡媚媚家的風言風語不可避免的也成為他家飯桌的話題,本來他想開導一下胡媚媚,見了麵之後反而不知從何說起,兩個人沉默著吃了三大碗冰激淩,分彆時,胡媚媚說,趙旭謝謝你,我真怕你和其他人一樣自以為感同身受的安慰我。
黃山約了同學一起騎單車,在樓下碰到了胡媚媚,住進樓房之後,即使是對門的鄰居,見麵的次數也比原來少了很多。小時候天天在一桌吃飯的情誼,因為小學時的一場大鬨和兩年的分離,已經生疏了很多,而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對異性莫名其妙的情愫,讓兩人在重新成為鄰居之後成了點頭之交。
“回來啦?”
“嗯。”胡媚媚點點頭。
黃山目送她上樓,突然沒了騎單車的興致,自己對運動的熱衷其實全拜胡媚媚所賜,這麼多年堅持下來已經成了習慣,這兩年黃山的身高確實躥了不少,但是見到胡媚媚之後才發現,自己仍然和她一樣高。再次受打擊的黃山震驚於她的身高和相貌,在兩者之間抓不住自己該有的情緒,常常跟自己莫名其妙的生氣。
胡媚媚一入校立刻成為風頭人物,剛開始老生們聽說初中部有個女生是花錢買進來的,對於一向自視甚高的重點中學的學生們來說,這無疑是要接受眾人的鄙視的,待打聽清楚那個女生竟是初一二班的胡媚媚時,全校男生立刻有了共同興奮的目標。相貌、身材、家世,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而在開學第三天的摸底考試上,胡媚媚發揮出色,位列班級第六,光榮的奠定了自己初中部校花的地位。
“胡媚媚有人找!”坐在門口的同學喊。大家立刻伸長了脖子往走廊上看,這次又是哪個班的?開學兩星期,胡媚媚收到的情書已經網羅全校大部分的班級。
樸素的校服穿在胡媚媚身上,愣是隱隱有了大牌服裝的感覺,她接過走廊上男生遞過來的信封,回到座位上若無其事的往抽屜裡一塞,繼續低頭看書。同桌劉晨陽探頭探腦的湊過來:“你都不想知道他是誰?”
“不想。”那邊生孩子的日期越來越近了,胡媚媚可沒有媽媽那麼偉岸的魄力,怎麼也做不到不關自己的事。
“那給我看看吧。”胡媚媚性格隨性、不計較,和班裡的同學相處的很融洽,雖然也有女生自認相貌不俗,背後對她冷嘲熱諷,但是當麵總是客客氣氣。
胡媚媚無所謂的抽出信封遞給同桌。劉晨陽迫不及待的打開邊讀邊抽冷氣:“靠,他以為自己是誰啊?腦袋空空不要緊,但是千萬不能進水。”
胡媚媚被她逗笑了,“你跟哪學來這些新詞?”
“哎,”劉晨陽壓低聲音神秘的說:“你到底喜歡哪個?咱學校的四大公子和六大帥哥已經被你拿下九個,隻差高中部學習部長黃山沒給你寫過情書了。”
“我看你是武俠小說看多了,還四大公子呢?這都什麼年代了。”
“他們這十個人可是全校初高中女生公認的,你到底喜歡哪個?你要是再這麼慢慢悠悠的吊人胃口,小心自己成為全校女生的公敵。”
胡媚媚慢條斯理的說:“我誰也不喜歡。”誰說被人送幾封情書就要喜歡人的,那自己從小到大還不累死。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劉晨陽故作驚恐的說:“我告訴你,我可聽說了,初二有幾個混的女生早就看你不順眼。”
胡媚媚有多受追捧,黃山是看在眼裡的,據說學校裡數得著的幾個不錯的男生都給她寫過情書。每次學生會開會,初中部文藝部長總是被大家質問,為什麼還沒把胡媚媚拉到帳下,文藝部長總是苦著臉說,胡媚媚說了她什麼特長也沒有,堅決不肯寫申請。
偶爾在校園裡看到胡媚媚,她總是和幾個女生走在一起,彆人嘰嘰喳喳的東張西望,鶴立雞群的她卻是目不斜視。彆人是在看風景,而她本身就是風景。她似乎沒有以前愛說話,聽媽媽說她爸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因為高一有早自習和晚自習,黃山從沒和胡媚媚一道上過學,隻是上學時經常在樓下看到有本校的男生在探頭探腦等胡媚媚。不知道胡媚媚對他們是什麼態度,反正從沒聽說他和哪個男生好上了,倒是班裡有幾個女生提起她總是不屑的口氣,不就是拿架子嗎,長成那樣怎麼可能本分的起來。
今天班主任家裡有事,晚自習取消了,難得的空閒時間讓高一的學生們,放假一般興奮。黃山和幾個哥們騎著自行車搖搖晃晃的在路上騎成一排,後麵的女生過不去大聲的嗬斥,他們就得了寶似地哈哈大笑,讓開一條小路,待對方騎過時,猛的將車子往對方車上撞,有的女生被撞倒了,坐在地上破口大罵。
胡媚媚今天沒騎車,坐在劉晨陽的後座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哎,你說黃山挺牛的啊,什麼樣的學生他都能打成一片。堂堂學習部長,跟一幫混的學生也能走到一起。”
黃山在胡媚媚的記憶力已經遠去,鄰居而已。
“嘖嘖,他們在抽煙呐,連黃山都抽呢。”劉晨陽發現新大陸一般。車子搖搖晃晃的騎進黃山他們的人群中,胡媚媚被劉晨陽擋著沒看到黃山:“抽煙影響發育。”
男生們衝胡媚媚吹口哨,但是沒人上來撞她們的車子,想是讓美女跌在地上毫無美感吧。黃山卻被一句輕柔的話罩在當地,‘抽煙影響發育。。。。。。。。。。’
哥們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看呆啦?”黃山甩掉他的手,將半截香煙狠狠的掐滅,胡媚媚你這個狐狸精,我不惹你你偏來惹我,老子我還對你柔情似水,你丫根本就一禍水,彆人都隻看到你的美貌,隻有我看得到你惡毒的內心,媽的,老子發不發育關你鳥事。有本事你長啊,長破天才好呢。祝你像你老媽一樣,被男人拋棄。我長得高還是矮跟你有一毛錢關係沒?幾年沒見還以為你變性了呢,原來是變本加厲的憋壞呢?今天你敢在我哥們麵前暗示威脅我,明天你就敢跑到廣播室對著全校喊,我要是不給你點厲害,你以為我還是以前的黃山呢,哼!
已經走遠的胡媚媚毫無察覺背後黃山陰冷的眼神,今天和趙旭約在冷飲室見。從小到大的友情在現在的胡媚媚心裡特彆重要,特彆是趙旭毫無壓力的關心,家裡出事之後,過段時間兩人就要見上一麵,什麼也不說都比彆人帶著試探的關心好。
黃山接過劉婷婷的情書,昨天被胡媚媚一氣,今天再看劉婷婷比原來要美上幾分,心靈美才是真的美嘛!劉婷婷對自己多癡心,從初三開始鍥而不舍的給自己寫情書,直到一起升入高中部從沒停止過,一點也不像蛇蠍美人胡媚媚,隻會等著男人找上門來。劉婷婷在黃山心裡刹那間脫俗出塵,黃山決定給心靈美的劉婷婷一個機會,讓全校那些瞎了眼的男生看看,什麼樣的女人不能找。
劉婷婷沒想到黃山竟然接受了自己,臉紅耳赤的聽黃山說:“放學我送你回家。”直到放學,看到黃山出現在自己課桌前,她才如夢初醒,激動的心跟著顫抖的腿坐上黃山的單車。
黃山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好,背後那雙眼睛裡的激動和崇拜使他將單車瞪的飛快,被緊緊拽住的校服,讓他有了被人依靠的感覺。哈哈,這才是我黃山,被女人追隨的黃山,那個胡媚娘去死吧。
“哎,你聽說了嗎,黃山和劉婷婷好上了。”劉晨陽是學校的八卦傳聲筒。
“劉婷婷?不認識!”下午要單元測驗了,這幾天心不在焉的不知道能考成什麼樣子。
“長的不是很起眼,個子特彆矮,黃山怎麼能看上她呢?”
“真佩服你,現在你應該考慮的是下午的單元測驗吧。”
“什麼?測驗?我怎麼不知道,啊,完蛋了。”
胡媚媚和劉晨陽並排騎在馬路上,有劉晨陽在的地方一定不會冷清:“媚媚,你看沒看天若有情?”
“劉德華演的?看了。”
“好看吧,我哭的死去活來。”
“我也哭了。”
“你說會不會有這樣的真事兒?”劉晨陽將單車一會兒騎到外麵一會兒騎到裡麵。
胡媚媚小心翼翼的把著單車:“你悠著點,應該會有吧,要不怎麼能拍出這麼好看的電影。”
“就是就是,我相信一定有,蒼天,賜給我白馬王子吧。”劉晨陽誇張的單手騎車仰天長歎。
“你說什麼樣的算是白馬王子?”胡媚媚也希望有白馬王子能把自己帶走。
“長得帥,家裡有錢,對女朋友癡情,最重要的一定要長得高高大大的。”劉晨陽憧憬的說,夢幻般的眼睛突然一定:“咦,你說為什麼白馬王子一定要長得高啊。”
“嗯,”胡媚媚也來了興致,“白馬王子是要騎馬的呀,要是他下馬還沒有馬高,那不是。。。。。。。。”胡媚媚被自己的話逗的說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對對,總不能一輩子騎在馬上,哈哈哈哈。”劉晨陽的大笑聲驚動了路旁花圃後坐在椅子上的一對小情侶。
和劉婷婷交往一個多星期了,黃山自我膨脹的快無處安放了,無數次鄙視自己當初鬼迷心竅,竟會對胡媚媚有好感,暴發戶老爸會搞外遇他的女兒能好到哪裡去?今天劉婷婷送給他一張書簽,這是劉婷婷親手做的,用彩色毛線粘在白卡紙上擺成兩個手牽手的小人兒,然後用透明薄膜塑封起來。這不是黃山第一次收女孩送的禮物,但是像這樣親手製作的,還是讓他大大感動,這才是女人嘛,有些女人嬌生慣養送人禮物就會花錢買,一點兒誠意也沒有。
氣氛剛剛好,黃山緊張的咽了口唾沫,悄悄試探著碰了一下劉婷婷的手,對方像小白兔一樣一驚,但是沒動,黃山大受鼓舞,正準備很男人的握上去,耳邊好死不死的聽到夢魘般的聲音,‘白馬王子是要騎馬的呀,要是他下馬還沒有馬高,那不是。。。。。。。。’然後是劉晨陽那個八婆,‘總不能一輩子騎在馬上,哈哈哈哈。’
黃山蹭的站起來,花壇外,胡媚媚和劉晨陽剛剛經過,不及細想,黃山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使勁往胡媚媚後背扔去,樹枝落在劉晨陽的車後座上,一彈一下彈進胡媚媚的車後軲轆裡,胡媚媚連人帶車跌進花壇。
如果不是劉婷婷在,他簡直要高歌一曲,‘朋友來了有美酒,豺狼來了有獵槍。’轉身一看,劉婷婷還在緊張兮兮的低著頭,手一動一沒動。黃山豪情萬丈,來到她麵前,劉婷婷狐疑的抬起頭,黃山直接越過牽手的前奏,低下頭輕輕地在她唇上蹭了一下,初吻就這樣戲劇性的發生了。
劉婷婷渾身發抖,眼淚奪眶而出,黃山這時才一怔,心裡頓時翻江倒海,死狐狸精,害得我莫名其妙的獻出了初吻,你陪我,嗚嗚嗚!劉婷婷一哭,黃山也慌了手腳:“你哭什麼呀?”我還沒哭呢!
劉婷婷也不說話,眼淚掉的更勤了,黃山搜腸刮肚的想電視裡男人這時應該怎麼做?NND,電視裡都是上完床後女人哭,男人摟著她說我會負責的,難道現在要我說我會對你負責的?拜托,剛剛那也是我的初吻好不好。
胡媚媚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兩條腿的膝蓋摔得血肉模糊,怕老媽大驚小怪,乾脆在診所裡包紮好了才回家。手掌心也蹭破了皮,簡單用酒精清洗了一下,要是把手再包起來,老媽會以為自己出了車禍。真奇怪,乾乾淨淨的大馬路怎麼會有那麼大條樹枝?沒理由兩個人都沒看見呀。
胡媚媚騎車摔傷的消息不脛而走,她的追求者們絕不放過大獻殷勤的好機會,劉晨陽已經代行走不便的胡媚媚打發走第N個拿著雲南白藥的癡心人。黃山當然也知道她摔得很重,但是心裡一萬遍罵自己,應該找個更粗的樹棍扔過去,摔她個生活不能自理,看她還來禍害世人。可憐自己的初戀,也葬送在她手裡。明明昨晚送劉婷婷回家的時候,她什麼也沒說,怎麼今早就送過來一份分手信呢?黃山自己是不怎麼難過啦,恢複王老五的身份對他一點壞處也沒有,但是這個劉婷婷也太突然了。難道昨晚胡媚媚諷刺自己長的矮,劉婷婷也聽到了?一定是這樣,要不她對自己癡心了一年多,終於能夠被自己接受,而且連吻都接了,怎麼會第二天就要分手。一定是胡媚媚的話讓她覺得沒麵子。
黃山平時水汪汪的桃花眼,此刻變成貓頭鷹一樣的眼神,陰沉而蠱惑,胡媚媚這可是你自找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你不仁彆怪我不義,接招吧!高數老師推了推眼鏡,自己的得意弟子黃山,正眼看窗外雙手握拳,細白的臉上咬牙切齒的猙獰,眼神陰冷的讓人害怕。難道是壓力太大精神要崩潰了?不行,下課要趕緊找他談談,好好的重點大學的苗子,不能輕易葬送!
“媚媚,你有弟弟了。”胡爸爸掩飾不住的興奮,此時此刻他的興奮也許隻能跟女兒說。
胡媚媚不知道該說恭喜你還是該諷刺他,咬了咬嘴唇,想讓他回家跟媽媽辦手續,還是開不了口。
女兒的沉默似乎提醒了胡爸爸,“媚媚,爸爸過兩天就回去看你。”
胡媽媽正在研究股票,壯士斷腕般絕了胡爸爸的念想之後,胡媽媽立刻投入到新生活的準備中。工廠是不能去了,當初兩人一起創辦的,要他一半股份不過分,這些年自己做老板,自然是再不能習慣給人家打工,胡媽媽嗅覺敏銳的覺察到股市將會是大展拳腳的地方,這些天,除了吃放,埋頭在各種關於股票的書裡,惡補股市知識。
胡媚媚期期艾艾的走過來,她想讓媽媽有個心理準備。可是胡媽媽精神百倍的樣子,讓她錯以為自己才是被拋棄的那個人,哎,她既沒有遺傳老媽的魄力也沒有遺傳爸爸的頭腦。
“媚媚?”胡媽媽抬頭看到的就是女兒發呆的樣子。
“媽。”胡媚媚踟躕著。
“有事啊?”家裡隻有母女兩人之後,胡媽媽的脾氣好了很多,也許是不想讓女兒活的太累。
“那個,我爸爸說。。。。。。。。。”
胡媽媽平靜的說:“生了是嗎?生了好,生了你爸爸就能回來去辦手續了。”
胡媚媚想像媽媽一樣拿得起放得下,但以她的年齡和閱曆根本做不到。胡媽媽開導她:“應該難過的是我呀,媚媚,你看媽媽都沒事,你就更不應該在失落下去。”女兒自小簡單而隨性,她的性格實在應該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的上學、嫁人、生子、老去,但是,生活不是人能選擇的,老天爺既然安排了就應該接受。
胡媚媚似乎明白媽媽的心:“媽,我沒事,就像你說的,爸和媽一個都不少。”
“這就對了。”
一個星期以後胡爸爸回到家裡,他對胡媽媽和女兒始終是愧疚的,在去民政局的路上,還在試圖說服胡媽媽,但是往往他的苦口婆心在胡媽媽一個眼神之下,就心虛的說不下去了。胡媽媽堅持讓胡媚媚今天請假,和她們一起去民政局。一路上,胡媚媚都在祈禱奇跡的發生。夫婦二人對財產分配沒有異議,工廠一人一半股份,胡媚媚由媽媽撫養,房子給胡媽媽。當紅色的結婚證換成綠色的離婚證時,男婚女嫁從此兩不相乾。直到這一刻,胡媚媚的心終於在懸了半年之後,塵埃落定了,離婚了不過如此。她終於找到了往日的胡媚媚,這才明白媽媽的苦心。
“我送你們回去吧。”胡爸爸不敢看前妻的眼睛。
“行,順便把你要的東西帶走,剩下的我要處理了。”乾脆的聽不出任何恩怨。越是這樣越不如打鬨來的痛快,對於女兒,前妻隻有一句‘你不會虧待女兒,’簡單到都沒有看一眼離婚協議上規定的贍養費。這樣不輸男人的胸襟讓胡爸爸汗顏。
“你隨時想見女兒隻需要給她打電話,不需要告訴我,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也可以來家裡看媚媚。”不能抹殺胡爸爸一直是個好父親的事實。
“媚媚的爸媽離婚了。”
黃伯伯一怔:“真離了?老胡不是不想離嗎?”
“媚媚媽的性格你還不知道?眼裡哪能揉下這麼大顆沙子。”溫柔的黃媽媽佩服胡媽媽的勇氣。
“哎,老胡人還是挺厚道的,就是走錯了這一步。”黃伯伯放下報紙,多年前兩家人互相串門的情景再也不會有了,“媚媚能接受吧?從搬過來就不大見到她。”胡媚媚在黃家夫婦心中和女兒無二。
“看起來倒沒什麼,畢竟她不是小孩子,而且家裡吵了這麼久,應該有心裡準備。”真懷念媚媚以前在家裡吃飯的日子。
“讓黃山跟她聊聊,正是身心發育的時候,萬一憋在心裡會憋出病來。他倆年紀差不多,能說上話。”黃爸爸生意繁忙,還不知道兒子和胡媚媚早已沒有小時候的相親相愛。
“算了吧,他們這個年紀是叛逆期,你沒看他倆現在都沒什麼交往呢?”
“這麼嚴重?他倆從小一起長大怎麼會沒交往呢?趙旭和媚媚還有來有往的呢。”黃伯伯不相信:“等黃山放學,我跟他說,現在不是平時,媚媚也許正需要有個人說說話呢,我們兩家知根知底,總比跟外人說強。”
“哎,聽說了嗎胡媚媚的爸爸在外包小老婆連兒子都生下了。”“我怎麼聽說都生了兩個孩子了。”“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胡媚媚那麼招風果然是遺傳。”“我還聽說啊,那些追胡媚媚的男生,都是她先勾引人家的。”“真的?嗯,有可能,要不怎麼會全校男生都喜歡她啊。”“就是,她那麼風騷指不定怎麼勾引呢?”“啊!不會吧,她才初一啊。”“初一怎麼了,她長的哪裡像初一的女生了,我聽說女生有沒有和男生那個,從麵相就能看出來。”
胡媚媚一個人蹲在廁所的隔間裡,外麵不知道是哪個年級的女生議論的話越來越離譜,她腿有點麻,悄悄的站起來,沒有膽量推開門走出去。今天一到學校,立刻發覺同學們看她的眼神跟以往不一樣,那是一種看好戲的的眼神。連班裡的同學都在她走進教室的那一刻,鬨哄哄的說話聲戛然而止。胡媚媚再遲鈍也知道,她們說的是自己。她故作冷靜的拿出課本認真的看起來,整個身體卻敏感的對同學們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察覺到。
現在終於知道她們在說的是什麼了?她們似乎等這天已經好久了,話語裡有解恨的味道,胡媚媚自認沒有得罪過她們,更不可能得罪這麼多人,僅僅就因為追自己的男生多嗎?長得漂亮也是罪?上課鈴響了,廁所裡迅速安靜下來,胡媚媚推開門,迎麵的大鏡子上有人用口紅寫了‘破鞋’,胡媚媚掏出紙巾伸手往鏡子上擦去,剛觸到冰涼的鏡子,她改變主意了,整整衣服往教室跑去。
同學們臉上對她的遲到掛著感興趣的表情,卻在她走進教室後不屑和她對視。新來的年輕的英語老師若有所思的望著胡媚媚的背影,等她坐到座位上,又重新開講。劉晨陽今天沒來,她是胡媚媚目前關係最好的同學,胡媚媚想,如果她明天來了也是這種態度,那麼她就要求班主任老師給自己調到最後麵那個單人座位上。
“胡媚媚,下課來我辦公室一下。”英語老師收好講義,先走了出去。
教室裡齊刷刷的目光毫不掩飾的看向胡媚媚,這年輕的英語老師可是同學們的偶像,他不知道胡媚媚名聲有多差嗎?乾嘛把她單獨叫到辦公室。還是連英語老師都對她。。。。。。。
“楊老師。”胡媚媚敲敲門走進英語教研室。
楊老師正在筆記上記什麼東西,抬起頭衝她笑笑:“坐吧。”
胡媚媚站在楊老師的辦公桌旁,開玩笑,這一坐下,自己又多了一條罪名。
“嗯,”楊老師搔搔頭皮:“我直說啊。”胡媚媚點點頭,“我今天聽到一些傳言,你知道我是負責你們這個年紀的學生心理工作,所以我想跟你談談。”
“好。”胡媚媚態度坦然。
“談什麼呢?”楊老師笑起來:“你這麼泰然自若的,我覺得自己跟八婆一樣在挖你的隱私。”
胡媚媚也笑起來,又立刻收斂了笑容,現在是下課時間,被同學們看到,搞不好會說自己勾引楊老師呢。
“胡媚媚同學,我不想知道那些傳言的真實性,叫你來的目的就是,如果這些傳言對你造成困擾或者讓你心裡有任何不舒服,你可以來找我,保證保密。”
胡媚媚點點頭:“老師,我沒有任何的不舒服,如果有我一定會來找您,謝謝。”
黃山站在初中部的教學樓下,看著胡媚媚從教研室走出來,陽光似乎一下讓她很刺眼,她又是像那次一樣,低著頭一步一步不緊不慢,黃山看不到她的表情。昨晚放學,爸爸跟他說了胡家的事,讓他開解開解胡媚媚。黃山一整晚沒睡好,打倒胡媚媚的機會終於來了,他策劃了一晚上,才想出這用口水淹死她的計策。其實自己隻是不小心說了胡家夫婦離婚的事,隻不過這幾個女同學的共同點之一是造謠生事,之二就是看胡媚媚不順眼。
謠言在黃山按預料之中的速度和內容傳播開來,整個學校哪有人不知道胡媚媚,大家的熱情不亞於某個明星的醜聞,甚至比明星醜聞更熱衷,畢竟明星看不見摸不著,而胡媚媚可是活生生讓她們發揮的。他心裡的快感一瞬間漲至頂點,如果說以前的黃山是有缺憾的完美的話,現在的他可以說目空一切所向無敵。他站在這裡是想看看胡媚媚現在有多糗,事實上在這之前,他們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
胡媚媚還在低著頭,用手遮住眼睛的上方,身邊擦肩而過的女生對她報以百分百的回頭率,她自嘲的想,現在連女生都對自己回頭了。
“胡媚娘。”黃山站在離她幾步遠。
他們畢竟是鄰居,胡媚媚站定,他會找自己有什麼事?好事的話,會叫自己媚娘?
“我今天聽到些關於你的傳言,是不是真的?”
胡媚媚繞開他,繼續往教室走。
“媚娘啊,幾年前我就告訴過你,彆太招風,否則總會有人收了你的。”黃山一副茅山道士的表情。
胡媚媚轉身,看了他一眼,走進教室。黃山試圖從她剛才的眼神裡讀出些什麼,但是他失敗了,那雙大眼睛裡什麼也沒有,甚至沒有自己的影子,她就這樣明白無誤的告訴他,我無視你!黃山輕飄飄的走回教室,勝利了嗎?為什麼這一刻自己的心反而沒著沒落的?
真正的騷擾來自放學,一群高年級男生用單車將她團團圍住,流裡流氣的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媚媚,你來勾引勾引我唄!”“就是,這麼多哥哥你可以排著來。”“地點你選。”“不要讓哥哥等的太心急啊。”左衝右突始終出不去,胡媚媚氣憤的不管不顧的朝著回家的方向使勁兒的推單車。
不知道是哪個男生罵了一句:“媽的,破鞋,擺臉色給誰看。”然後胡媚媚就被推倒在地,後背不知道撞在哪個單車上,疼得她噝噝吸氣。男生們一哄而散,周圍圍觀的同學們沒有一個人上來拉她一把,原來自己的人緣這麼差,乾脆有條不紊的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彎腰扶起自行車,後背的傷蹭在衣服上火辣辣的疼。同學們見沒有熱鬨可看,都散了,胡媚媚推著單車往回走,途中試了幾次,後背太疼了,更本上不去車子。
黃山推著車子遠遠的跟著胡媚媚,當然他回家也是這條路,可是他始終沒有騎上去。胡媚媚挺得僵硬的背,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不敢看,可是又不能不看。胡媚媚似乎走累了,一直在東張西望,然後她支起單車,走進路邊的診所。
在這一刻他後悔了,傷的很重吧,原來流言對一個女生的傷害可以這麼大,她現在就是被人唾棄的名聲不好的女生了吧。這個小丫頭也許隻是淘氣而已,自己為什麼對她這麼小氣,從來都是大度的黃山啊,何況她並沒有讓自己在那麼多人麵前難堪。她已經夠不幸了,自己竟然還落井下石,黃山第一次唾棄自己。
胡媚媚走出診所,應該是上了藥,後背的衣服撐起來了,她從包裡拿出礦泉水,走到路邊的花壇邊,彎下腰洗臉。她哭了嗎?是怕回家胡媽媽看到會傷心嗎?黃山鼻子一酸,推著車子騎上去,將將要追上時,胡媚媚看了看表,騎上車子,飛快的往家趕。黃山伸出的手就這樣停在空中,夕陽下的臉上有一行悔恨的淚。
流言沒有要停止的跡象,相較胡媚媚的平靜,劉晨陽已經按捺不住和彆人吵了幾架,她仍然是胡媚媚最好的朋友。
“你怎麼做到的?”劉晨陽咬著青菜,不解的問胡媚媚。
“還能怎麼樣呢?”媽媽說過,我們既然不能選擇生活,那就接受吧。
不知道誰路過時往胡媚媚碗裡丟了一團廢紙,她和劉晨陽看看熙熙攘攘的食堂,毫無線索。比起作業本被撕、單車車胎被紮,這已經是小事了。
“晨陽,以後中午我不來食堂吃飯了。”
“那你中午怎麼辦?”
“吃點現成的。”總不能就這樣讓人隨意欺負吧。
劉晨陽氣憤的扔下筷子,“你說,彆的同學也就算了,自己班的同學都這樣,真讓人寒心。”
胡媚媚一個人坐在教室,拿出早晨買好的麵包和牛奶,耳朵裡塞進耳機,邁克傑克遜的聲音立刻包圍了她。這個飽受非議的男子該有一顆怎樣寬容的心,才能唱出這麼動人的歌。黃山徘徊在走廊上,一連幾天了,劉晨陽都是和彆的同學在食堂吃午飯,黃山不敢想象事情竟能發展到這種程度。胡媚媚手裡的麵包隻有小小一片,怪不得她這幾天瘦了。
現在每天放學,趙旭都在校門口等胡媚媚,那些男生不敢再騷擾她,可是更不堪的流言又出現了。一手造成的流言他甚至都沒有能力收回。錯過了那天放學路上的機會,黃山再也說不出對不起。
“媚媚,今天沒人欺負你了吧!”和胡媚媚並排騎在馬路上,趙旭的學校很快也有了關於胡媚媚的流言,他第一次來到胡媚媚學校時,看到的就是她被幾個男生騷擾的情景,從那以後,他每天來接胡媚媚一起回家。
“目前為止再沒有新花樣。”
“我真佩服你,還能開玩笑。”
“不然呢,我爸媽離婚的時候,我就明白,其實人很渺小,什麼也改變不了。你相信嗎,他們捉弄我,我就好像在看一場主角是彆人的鬨劇,覺得沒意思透了。”胡媚媚年輕的臉上是淡淡的無奈。
三個月後,初三的一個女生墮胎,事情出現了轉機,胡媚媚不再是風口浪尖的人物了。同學們整齊劃一的槍口一致對外,對胡媚媚客氣了許多,偶爾還有同學約她放學一起買東西,她都拒絕了,真朋友不在多,至於酒肉朋友胡媚媚實在覺得可有可無,用劉晨陽的話說,早乾嘛去了。
不管環境有多惡劣,胡媚媚的學習成績一直沒退步,甚至在環境轉好之後,她仍然對學習保持了濃厚的興趣,她不是寄傷心於學習,而是真的喜歡。好在她的爸媽隻根據她的學習成績,單純的判斷她在學校的生活,誰說胡媚媚簡單,也不簡單呢,胡媚媚自己想。
胡爸爸再婚了,沒有大操大辦,隻是請了兩家的直係親屬一起吃了頓飯,爸爸真誠的希望媚媚能去,但是她沒有。爸爸和弟弟的母親結婚她去乾嗎,她要陪自己的母親。
第二天,胡爸爸打電話把胡媚媚叫在飯店,她到時,看到在座的還有一個陌生女人,手裡抱著個嬰兒。她一怔,想走,又為了不讓爸爸傷心,忍下來了。胡爸爸局促的兩手在媚媚和那個女人之間比劃,說不出話來,媚媚隻好衝那女人點點頭。
這不是個年輕的女人,也不漂亮,看起來比胡媽媽年輕不了太多,她目光閃爍的衝媚媚笑了笑,不是勝利者的高姿態。
“媚媚,你可以叫她王阿姨。”
胡媚媚又衝她點點頭。
那個女人開口了:“媚媚,昨天對不起,是我沒想周到,那種場麵,你來了會尷尬的。”
胡媚媚抿了抿嘴唇還是沒開口,像個難搞的繼女一樣。
“今天我是專門向你道歉的。”
長輩的道歉,是胡媚媚從未想到的,心地單純的她立刻擺擺手:“不用,你和爸幸福就行,昨天我隻是想陪陪我媽。”
王阿姨鬆了口氣,“你沒生氣就好。以後你常來家裡玩,彆恨你爸爸。”
“我從來沒恨我爸。”
胡爸爸眼眶泛紅:“我就說嘛,媚媚最貼心,昨天你沒來,爸爸真是。。。。。。”說不下去了。
王阿姨不停地給媚媚夾菜,給兒子喂奶,胡媚媚學不會惡毒的看彆人,看起來她也是吃過些苦的,手指有些粗,對自己的殷勤覺不出是刻意的討好,對老爸是言聽計從甚至有些仰視的感覺,想必老爸現在一定跟媽媽在一起時不一樣了,那時兩人是有商有量的,現在他該是個一言九鼎的一家之主。
飯店門口,三個人為了送胡媚媚回家爭執起來,胡爸爸和王阿姨是無論如何不能讓胡媚媚一個人回家的。
“爸,我坐出租車回去,不會有危險的,你看小孩都打盹了,彆折騰了。”胡媚媚一個箭步攔下出租車,飛快的坐進去衝胡爸爸揮揮手,小寶寶打盹了是事實,不想被媽媽看到他們一起也是事實,也許媽媽不在意,可是胡媚媚不想這麼做。
“媚媚真懂事。”王阿姨感動的說,朋友們一早就告誡她如何對待繼女,特彆是老胡這麼疼他女兒,沒想到胡媚媚竟是這樣純良的人。
“我的女兒,當然懂事。”胡爸爸心裡又泛起殷殷的悔意,這麼懂事的女兒還是被自己傷了。
胡媚媚一如既往的上學放學,朋友依然隻有劉晨陽和趙旭。母女兩個人的生活其實並沒有多麼難,有一次夜裡醒來,恍惚間胡媚媚以為家裡一直都隻有自己和媽媽。
胡爸爸儘心儘力的經營工廠,範圍已經擴大到建材行業,整個中國房地產勢頭最旺,建材供不應求,年底分紅連胡媽媽都說,老胡有兩下子。對女兒雷打不動的隔天一個電話,有時候忙起來顧不上,王阿姨就會主動打給媚媚說,今天太忙可能沒法給你去電話了,這些胡爸爸並不知道,胡媚媚很感激她的體貼,因為她好幾次避免了等電話等到深夜。
黃伯伯的手表廠也紅紅火火,現在已經是北方第一品牌,黃媽媽也辭職在家做專職太太。兩個母親和從前一樣親熱,偶爾會懷念,以前住平房的時候。在胡媽媽的帶動下,黃媽媽也加入炒股大軍,不同於前者的大開大合,她隻敢拿出不多的錢玩玩。偶爾賠了,一連好幾天愁眉苦臉,賺了又立馬眉開眼笑,當聽說胡媽媽固定投入在股市的資金數目時,驚得嘴巴能吞進個鴨蛋。
胡媚媚和黃山一個要中考一個要高考,兩個母親每天湊在一起的必說話題就是如何給孩子補身體。被黃山那麼一搞,胡媚媚整個初中省了很多麻煩,即使後來事過境遷,學校的男生們也不再對她趨之若鶩,再加上趙旭仍然每天在校門口接她,連學校的老師都以為她倆在交往。
教務處的老師把胡媚媚叫到辦公室:“胡媚媚同學,馬上要中考了,學校呢對你的成績一直是很滿意的,打算讓你申請直升高中部。”
“老師,”胡媚媚不假思索的說:“謝謝老師,可是我不打算在咱們學校上高中。”
“你說什麼?”本校的高中部可是全國重點,這不是不識好歹嘛,“是不是因為你那個男朋友?”
胡媚媚無語,否認的話也找不出彆的理由,乾脆沉默。
老師把她的沉默當成默認,“大好的前程就這麼毀了。”
胡媚媚退出教務室,自己等中考這一天等了好久,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學校,傻瓜才會因為老師幾句話呆呆的留下。
“媚媚,放學啦?”黃媽媽提著菜籃走在後麵。
胡媚媚趕緊接過菜籃,“黃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