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街北廣場很大,北廣場的西側有石板座椅,顧靄喘著粗氣,在北廣場正中央站定。她擦了把額頭的虛汗,四下找尋。
北廣場的西側樹木林立,初春的花朵貼著地麵綻放,蝴蝶在花叢中飛舞,拿著樂器的表演者在步道旁儘情演奏,輕鬆活潑的樂聲傳出,吸引圍觀者二三,嬉鬨的孩童們正繞著噴泉奔跑,在陽光裡留下一串色彩繽紛的泡泡。
她的心突突狂跳,強烈的感覺帶著她的步伐朝廣場西側走去。
顧靄看到了幾隻貓。
她屏住呼吸,慢慢抬起頭……
女人一襲白色的紗裙,正坐在步道旁的露天座椅上,寬大的遮陽帽下,她的嘴角淺淺上揚,正彎著腰給圍著的幾隻小野貓分貓糧,有隻調皮的小狸花貓伸出爪子,撥弄起她被風吹動的裙角,女人笑著點了點它的腦袋,輕聲訓著它。
顧靄幻想過很多次她們重逢的場景,也許是劍拔弩張,也許是爭鋒相對,也許是形同陌路,她唯獨沒有想過,時隔兩個月後,她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麵,如此平淡,如此自然,仿佛她仍是那家珠寶公司的小助理,因為令人頭疼的工作,來到樓下的公園尋到正在偷懶的老板。
“晚晚……”顧靄嗓音沙啞。
女人聞言抬起頭,對上顧靄的視線。
“這麼巧。”她笑了下,露出皓白的牙齒,仿佛才她們剛分開沒多久。
“真的是你。”顧靄朝前走了兩步,語氣微微顫抖。
空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徐晚晚其實和顧靄一樣,分開的日子裡,她無時無刻不會想起她,想知道她過得怎麼樣,想知道她今天又吃了什麼飯,想知道換季了她有沒有好好穿衣服,想知道……她們還能不能再見麵,真當顧靄站到她眼前,她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麵對。
終歸是因為她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從一開始,她就失去了肖想一切的資格。
“是我。”徐晚晚輕輕歎氣,“彆來無恙。”
“你……還好嗎?”顧靄艱澀地開口,嘴邊泛起苦笑,“我找了你很久。”
“看吧,還是被你找到了。”徐晚晚眉眼彎起,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顧靄坐到她旁邊,有些局促地挺了挺背。
“晚晚,這次你不要再消失了,好不好?”顧靄突然說。
“我……”徐晚晚正看著腳邊的貓咪,“原本也沒想再跑了。”
“你可以跟我回去?”顧靄吃驚道。
“嗯。”
這段日子裡徐晚晚想過很多,警方沒有她犯罪的實質證據,她可以一直逃,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羈絆了她二十年的心結已經解開,她殘缺破敗的人生,後麵怎麼活也許不重要吧,如果這樣能夠償還顧靄,她願意。
想到這,徐晚晚聳聳肩,將寬大的遮陽帽摘下:“顧警官既然千裡迢迢來抓我,我當然要跟你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靄著急地爭辯,從前的樣子回來了幾分,“案子已經結了,局裡因為你給的線索,暫時決定不起訴你。”
徐晚晚沒有繼續她的話題,她拿起一旁的打火機,輕輕打開機蓋:“你能找到我,應該已經打開過它了吧。”
“是。”顧靄點頭,“看到了上麵的經緯度。你……”
猜到顧靄要問什麼,徐晚晚垂下眼睛:“我總想著,如果哪天我不在了,至少會有人知道,在遙遠的角落,有這麼一段值得銘記的過去。所以我把它給了你。”
“那為什麼是我?”顧靄看著徐晚晚手裡的火機,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徐晚晚就把它給了她,隨意到仿佛這隻是個無關緊要的東西。
“我也不知道。”徐晚晚看向遠方,陷入了回憶,“或許是感覺,或許是巧合,又或許對於阿織來說,你也是個值得托付的人吧。”
“我去過沙沃公墓了,見過阿織了。”顧靄直言。
“那你應該也確定了。”徐晚晚合上打火機。
“確定什麼?”顧靄的心越跳越快。
“丁茂陽,是我殺的。”徐晚晚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她,“顧靄,這麼多年,我終於釋懷了。”
顧靄抿了抿嘴,不知該說些什麼。從她見到阿織的墓時,她就已經篤定了這件事,但是這句話從徐晚晚嘴裡親口說出,她依舊難掩失望。她和她,終究不能……
“抱歉,顧靄。”徐晚晚深吸一口氣,神色落寞,“我不會再騙你了。”
“晚晚……”巨大的失落掐住了顧靄的喉嚨,“我……其實……”這樣的話題過於沉重,她的身份,她的立場,都無法定奪這件事,她的腦海一片混沌,初見的喜悅被衝淡了一半。
“彆這麼為難。”徐晚晚寬慰道。
“不是,我就是想告訴你。”顧靄定下心神,一字一句認真地說,“無論怎麼樣,我都會陪著你!”
徐晚晚突然轉過頭,看著緊緊握著衣服下擺的顧靄,她看到對方的臉頰微微漲紅,清澈的目光裡滿是堅定。
過了許久,她才笑了出來,眸間有淚光閃過:“你啊……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傻最傻的人。”
“我就是很傻。”顧靄喃喃。
小貓們吃完貓糧,撲騰起花叢間的蝴蝶,那隻調皮的狸花貓跳上座椅,臥在顧靄的腿上撒嬌,徐晚晚伸手摸了把毛茸茸的腦袋,和顧靄一起逗著貓。
“我有一個喜歡的人,還沒跟你說過。”徐晚晚輕輕撓著貓咪下巴。
“什麼?”顧靄停下手,微微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