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一段時間,孟尚懷夫婦都沒再提起孟琬的婚事。孟琬自己也不主動問詢,照舊像從前一樣在屋裡讀書練字。
轉瞬就到了三月三,春光作序,萬物新生,正是踏春賞遊的好時節,民間亦有祭祀高禖的習俗。竹苓提議去青雲山的會真觀祈福,順道再求個姻緣。孟琬許久未出門了,雖無姻緣可求,也樂得作陪。
二人求得江氏同意,便乘了馬車到西郊青雲山下。
會真觀掩在蔥蘢密林之中,朝雨初歇,山間霧靄彌漫,從山腳往上看,草色天色揉在一起,視線一片混沌。
沿著山道走了須臾,還未到山門,便見一群人堵在路上不走。二人不明所以,正要繼續往前,隨即就看見幾個青年人原路折了回來,垂頭喪氣道:“封山了,大夥都回吧。”
“這是怎麼回事?”
那人解釋道:“今日上巳節,皇後同貴妃一道來青雲山踏青祈福,相王與成王隨行。”
孟琬呼吸一滯。
人群間霎時議論開來。
“哎喲,那可當真是熱鬨極了。這成王我倒是見過,可還從沒有見過宮裡的娘娘呢。”
“能見皇後與貴妃姐妹情深,相王與成王兄友弟恭,可不是熱鬨極了嗎?”
“熱鬨歸熱鬨,我們又不得看見,還白白這麼遠跑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要是娘娘和殿下出了什麼差池,誰人擔待得起?”
有人上前打聽:“郎君可知這山要封多久?”
“應當就幾個時辰,你們若等得及也可以再等一會兒。”
竹苓問:“姑娘,那咱們再等等?”
孟琬搖了搖頭,“皇家禮儀繁瑣,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們還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可是附近最近的道觀也有……”
話還沒說完,又有一個上前探路的人掉轉頭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這回卻是朝眾人招了招手,大喊道:“皇後娘娘新下了懿旨,說是要與民同樂,讓大家都沾沾福氣。山門的守衛已經撤了,想上山的快些去吧!”
聽到可以麵見皇後娘娘,眾人立時一擁而上。竹苓亦興衝衝拉住孟琬的手,隨著人群向上擠。可還沒走幾步,就被身後急著往前的彪形大漢推搡了兩把,險些摔倒在地。
竹苓氣得要命,扭過頭正準備開口罵人,一張熟悉的麵孔卻映入眼中。她忙拉了拉孟琬的衣袖,“姑娘,好巧。”
孟琬一愣,循著竹苓的視線望去,但見一個年輕公子,身穿天青色的直裰,麵容清秀,眉目疏淡,也正朝著她這個方向看過來。
此人便是衛小公子衛淇。
正好,她也的確不想與宮裡的人碰上,於是停下腳步,示意他到一旁說話。
大家都趕著上山,觀景台難得沒幾個遊人,剩兩個人在這裡四目相對。
衛淇恭敬作了個揖,問候道:“孟姑娘,前些日子聽說你病了,一直不方便探望,現在可好些了嗎?”
“蒙公子掛念,已經無事了。”
孟琬福身回了禮,又接著與他寒暄:“我記得公子是今年應考,馬上就是春闈了,怎麼這時候得空出來?”
“姑娘竟然記得,”衛淇有些赧然,“外祖母說在青雲山求功名靈驗得很,叫我過來上個香。”
孟琬笑道:“那你來得不巧了,今日山上舉行典禮,尋常百姓應當隻能在外邊觀禮,到不了觀內燒香許願。”
衛淇也笑了笑,不再像剛剛那麼拘謹,“心誠則靈,神祇應當不會跟我計較這一柱香火吧。”
“公子文采出眾,此番也必能金榜題名,一舉奪魁。”
來來回回不過是幾句客套話,衛淇臉上卻染上淡淡的緋色。他頓了頓,又似沒話找話般問:“姑娘也是來祈福許願的?”
“本是找個由頭躲懶不念功課,結果被堵在了這,”孟琬看了一眼山道上摩肩接踵的遊人,笑著抱怨,“人擠人的也沒什麼意思,我還在想要不要早些回去。”
一聽這話,竹苓不依了,拽著孟琬的手撒嬌:“姑娘,來都來了,我也想去看一眼皇後娘娘。”
衛淇道:“下山的路都給堵死了,橫豎都要隨大流往上走。佳期難得,去沾沾天家恩澤總好過在這裡乾等著。”
孟琬沒有理由再推脫。
或許她本就不該回避什麼。
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鄭貴妃也好,成王也罷,又或者是……那個人,也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就算真的劈麵相逢,誰又認得誰呢。
她仰頭望了一眼山巔的空翠煙霏。
“那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