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稷沒話找話道:“你方才是在看什麼書?”
“《虎鈐經》,”孟琬道,“我等你的時候左右也是無事,便讓馮九替我找本書來看看,他就拿了這本給我。”
謝玄稷訝然道:“你也看兵書麼?”
孟琬搖了搖頭,“我從前並不怎麼看兵書,總覺得於我而言不大派得上用場。我爹爹又是隻讀孔孟的人,信奉的是‘鑄劍習以為農器,放牛馬於原藪,室家無離曠之思,千歲無戰鬥之患’,所以家裡這類藏書也少。今日看這書覺得十分新鮮,正好也能補補我的缺漏。”
謝玄稷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相王府的藏書定然是趕不上孟家的,不過你往後若是有什麼想看的,同馮九說一聲,他總有辦法替你尋來。”
孟琬隻當他說的是客套話,笑著點了點頭。
不過,他們應該沒有什麼往後了。
翌日,孟琬和謝玄稷一早就到孟府拜門,孟尚懷和江氏出門迎接。這次謝玄稷同樣執的是子侄禮,孟尚懷立受其二禮,又答了二禮。
謝玄稷叫人將禮物抬進院子裡,又由孟尚懷引著在前廳落了座。
江氏自然十分歡喜,從看到兩個人手挽手下馬車的時候起,眼中的笑意就沒有斷過。
孟尚懷倒是先問候了今上和皇後,又說了一會兒場麵話,然後才慢慢把話題轉向兩個新人。
“老朽就琬兒這一個女兒,平素是把她寵壞了的,勞煩殿下多擔待了。”
謝玄稷道:“嶽父大人言重了,這些日子反倒是夫人幫了我許多忙。”
孟尚懷斜睨了一眼孟琬,問道:“琬兒,到底是你真的長進了,還是殿下好心替你遮掩啊?”
孟琬佯嗔道:“爹,殿下才不會作偽,你就這麼瞧不上你女兒?”
孟尚懷冷哼一聲,“當著殿下的麵,我便不揭你老底了。隻盼你真能收斂心性,彆讓你爹爹再替你操心。”
謝玄稷稍稍挨近了孟琬幾分,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什麼老底?”
孟琬沒好氣道:“彆問。”
江氏雖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但看到小夫妻這麼親昵地咬耳朵,忍不住笑道:“也不怕殿下笑話,先前我們還因著你們是盲婚啞嫁,有許多顧慮。如今看著你們這般要好,我們也就放心了。”
謝玄稷正要再說些什麼,忽見一個小廝慌慌忙忙跑了進來,通傳道:“舅老爺來了。”
孟琬驚訝道:“舅舅今日也來了!”
孟尚懷臉色卻瞬間變得一片青白,皺緊眉頭壓低聲音道:“他來做什麼?殿下還在這裡呢,叫他趕緊回去。”
“其實也無妨,”謝玄稷道,“來者皆是客,便也請他進來坐坐吧。”
孟尚懷為難道:“殿下,你是不知道,他這個人……”
不想孟尚懷話還沒說完,江臨就已經大搖大擺走到堂上了。
孟尚懷頓時氣得七竅生煙,側過頭去懶得理睬他。
不過江臨這回倒還算是有分寸,畢恭畢敬地給謝玄稷行完了禮,才為自己的失禮找起借口:“殿下恕罪,小人也是快到門口了才想起這是殿下陪王妃回門的日子,一時太過高興失了規矩。”
幸而謝玄稷不是什麼十分看重尊卑禮儀的人,並不與他計較,隻道:“坐下說話吧。”
江臨連忙道謝。
飲完一盞茶後,謝玄稷主動問道:“聽聞你近來是在和北壬做生意?”
“正是,”江臨嘴角微揚,“不過也掙不了幾個錢,不過是多結交幾個朋友罷了。”
他又提了些北上販貨的趣事以及北境與中原不大相同的民俗,聽得謝玄稷頗有興致,還向他打聽了一些邊關的消息。
對比下來反而是孟琬顯得比較出格,說了好幾次想要和舅舅學做生意那樣不合身分的話。
不管怎麼樣,孟尚懷總算是暫時鬆了口氣。
可他這口氣還沒鬆多久,江臨不安分的狐狸尾巴馬上就露了出來。
“我方才說的那些歸根到底不過是笑談,博殿下一樂而已,殿下大可以聽完便忘了。可我前不久聽說的一件事,還望殿下千萬要聽到心裡,慎重對待。”
“什麼事?”
“今歲參加殿試的貢士少了一個人。”
孟尚懷生怕他會說出什麼妄議朝政的話,趕緊搶在謝玄稷追問下去之前打斷道:“這算什麼稀罕事?這科考是最磨煉人心性的,考到一半便放棄的學子不在少數。你不是考了二十幾年秀才考不中,便不考了嗎?”
江臨最討厭彆人提他這段不光彩的曆史,忿忿道:“姐夫,這哪裡是一回事?”
謝玄稷亦沉吟道:“若是考秀才考舉人屢試不中,放棄倒也是尋常。可好不容易通過了會試卻獨獨不參加殿試,的確有些古怪。聽你的意思,你是知道這背後有什麼隱情?”
江臨沒有直接回答謝玄稷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殿下可知近來坊間都在議論今年的杏榜摻雜了不少水分?”
孟尚懷立刻黑著臉斥道:“你對科舉的事知道多少,也敢在殿下麵前胡說。”
謝玄稷道:“無妨,我也正好想聽聽。”
江臨於是接著說道:“今年應試的舉子有不少在天下文人之中頗具盛名,卻無一例外都落了第,而上了杏榜的反倒都是些籍籍無名之輩。此事惹得許多舉子心生不滿,前段日子都鬨到禮部去了。殿下大概也有所耳聞吧?”
謝玄稷那段日子正好為廖雲錚的事情四處奔走,無暇關心禮部的事。現在聽江臨這麼說,也隻是將信將疑道:“這科舉考察的是諸位舉子的學識,而非聲望,以此便說此次春闈有失公允,隻怕是有失偏頗吧?”
他頓了頓,又道:“況且我聽聞陛下欽點的探花郎衛淇茹古涵今,博聞強誌,可見今歲的貢士裡也有有真才實學的。”
不知道為什麼,孟琬總覺得這誇衛淇的話由謝玄稷說出來就是哪哪都不對勁。
江臨卻從容一笑,“這名望自然算不得什麼證據,但我若是說出那位未參加殿試的貢士的名字,殿下便全都明白了。”
“誰?”
“成王殿下謝玄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