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妻,既可以在人前,威儀十足,端莊大方,也可以在私下和他獨處時嫵媚動人,無視所有禮教規矩,與他放肆笑談,撒嬌迷人,而每每當他遇事之時,她又總是聰慧體貼地明白他的心意,寬解他的煩憂。
雖然平時的她,總能讓他在她的明眸中捕捉到盈滿的愛意,嫵媚動人,嬌俏不已,但是當她生氣時,她也可以對他冷漠冰冷地讓他生氣著惱,挫敗不已。
這個世上,愛他、懂他又不怕他的女子,唯她一人耳!
而他,也隻為她而傾心動情,執著執意!
馬車一路顛簸。
而秦真隻是緊緊地擁著她,一言不發。
慕雪見他如此,於是她又玩心突起,抬起小臉,故意對秦真煞有其事地感歎道:“隻是這張聯絡圖一獻給你,我以後想要逃跑就更難了。不過,你要是對我不好,我一定還是會想方設法地……”
沒有等慕雪說出後麵的話,秦真便強勢地以吻封緘道:“這輩子,你都休想離開我!”
現在這場讓整個朝廷嘩然、引起督撫互訐的江南科場大案已經可以結案了,因為秦真如今手上握著的證據確鑿,清晰,完整,可謂鐵證如山。
而這些證據主要包括:
一,證人李奇。而這如今剩下的也是唯一的重要證人,是汪福峰派了粘杆處的衛士特意在押解新疆途中救回來的。當初,重要證人陳天立的死,據說是因為看押他的獄卒喝多了酒,昏睡不醒,使案犯解下腰帶自縊。而此後,主審此案的堂官當堂判決,將誤事獄卒斬立決。此事便死無對證。可葛禮等人還不罷手,生怕滅口不夠,事情敗露。在李奇押解新疆途中,他們謊稱他染病身死,並疏通當地縣衙,出具文書為證。好在,侍衛先到一步。否則,眼下真是一個人證都無了!
二,大量證物。這其中包括秦真授意讓汪福峰暗查秘訪的重點信息。也包括旭兒帶回來的相關消息。當然,還有慕雪為他安置在這江南的人員收集的大量訊息,而這其中所包含的內容豐富之極,其中不僅包括這件案子受害人證言,當地百姓對這些官員的評價,當地士子對整個案件的感受,以及以前這些官員的種種行跡,不管善惡都有詳細記錄,而除卻這些,還有這些官員之間那些雜七雜八的親戚故友關係以及他們之間的那些恩怨糾葛。
當秦真看到這些細致周全的物證,不由感歎他的王妃聰慧機敏的心思,調度謀劃的周全,還有識人用人的眼光!
還記得,當他們回到靈隱寺,他親眼看見她從她的熊寶寶的肚子中取出這張極其寶貴的聯絡圖時,不禁又讚歎又好笑,虧她想得出這麼安全又這麼有趣的地方!
而後麵的事更有趣,她指著圖上各種各樣不同尋常的標記,叮囑道:“你要注意每個點的聯絡方式,因為都是不同的。當初這樣設計,是為了安全的考慮。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潛伏於人群,隻是為了打探消息,並不執行任何彆的任務。這可以算是風險低又比較安全的工作。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了防止他們不小心暴露被有心人抓住,所以每個點每個人的聯絡方式都有所不同。如果你需要他們,可以派人用圖上的方式和他們接洽。但他們這些人,都隻知道自己的任務和調查範圍,以及他自己的聯絡人和聯絡方式,卻不知彆人的存在以及聯絡方式。這點,你要格外留意。保持好這點,就是安全和效率最好的保障。”
江南之事,看似複雜。其實,這場大案的發作,緣起於總督葛禮的貪念。而究其緣由,不過是官吏之間的相爭相鬥,同僚中的結黨袒護。
至於朝廷人人回避,不願意料理此事,隻是因為不願牽扯在這紛繁複雜的派係鬥爭中,更不願一個不小心得罪了誰。而站在乾岸上,隔岸觀火,永遠是最好的明哲保身之道。會這麼想,本不奇怪,此乃人之避禍趨利的天性。但是,可惡的也在於此,這些官員久食朝廷俸祿,絲毫不存報國安民為君分憂之念,反倒整日隻想著如何撇清摘淨自己,讓自己不受牽連波及!實在是泯滅人倫良知,白讀了這些年的聖賢之書!
秦真對官場這些年盛行的虛糜腐敗、衰頹浮誇、虛偽欺詐之風,本就大感痛惡!如今來到江南,看清其中貓膩,更是難以容忍!秦真一拳砸向桌麵,接著又是憤怒地一掃。於是,那些原本有序安放在桌上,記滿著江南信息的紙片,便紛紛落在了地上。
慕雪在一旁見他如此憤恨不已,便知道他是在為此案背後所深藏的隱憂而憤懣不抒!
她先走到門前,揮退那些因為驟然響動而擔心他們安危特來查看究竟的侍衛,接著又輕輕來到桌邊,撿起被秦真掃落而掉在桌下的那些紙張,將它們好好安放在桌上,然後才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手,柔聲問道:“傷到沒?你瞧,都紅了,一定很痛的。你怎麼就不知道愛惜自己?”
此刻,秦真眼神暗含擔憂痛惜,臉上則是冰冷忿然,還有餘怒未消。
慕雪倒不怕他這駭人模樣,隻是擔心他氣傷了身子,遂輕輕撫著他的傷處,為他按摩化瘀,接著寬慰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化去這三尺厚冰自然也不能急於在旦夕之間。我曉得你心裡想得不止是這個案子的處理,可是事兒總得一樣一樣慢慢來,不能操之過急。眼下,皇上嚴旨要速辦此事,你已儘心做到萬全,起碼是挽回了一些錯失和弊端。至於彆的那些,你且慢慢思慮,彆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其實,不管為了任何事,都是不值當拿自己的身子使氣的,對不?你生氣,我會心疼的。你彆讓我心疼,好不好?”
秦真看著慕雪,長抒了一口氣,才歎息道:“那張鵬翮因和葛禮是兒女親家,便為了私利而袒護了他!這官官相護,實在可惡!而且,張鵬翮在揚州坐鎮,卻眼見著重要證人涇縣知縣陳天立屈死獄中。最後竟然還好意思寫奏折上承啟聖上,對督撫互劾之事各打五十大板,交差了事。接著又上奏說張伯行‘誣陷大臣及私刻書籍誹謗朝政,而葛禮貪墨之事查無實據’,再將葛禮從科場案中擇洗出來。他這妄害無辜行徑,簡直比貪墨的葛禮還可惡千百倍!而與張鵬翮同來的赫壽也是奉旨欽差,本是應該監督其行事,卻因為同僚麵子,不顧職責,不念君父之恩,同流合汙,誣陷忠直!至於後麵再來的兩個欽差穆和倫和張廷樞,還都是一部尚書,卻更是混帳!不僅對案子不審不問,還就按著案卷,維持住原判!實際上他們如此,就是為了保住張鵬翮的麵子。而為什麼要不顧是非曲直堅持這麼做?說到底,他們是怕得罪人!由此可見,在現在的官場,何來清流!隻有情麵、私利,毫無忠君愛國,恪儘職責之心!”說道這兒,秦真又激動了起來,他眼中的深惡痛絕,氣惱憤怒毫不掩飾地流瀉了出來!
慕雪安撫地握了握他的手,柔聲道:“你這句‘現在的官場毫無清流’,未免有些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了。這巡撫張伯行,不就是一個清流嘛。你瞧資料上都說了,他官聲清明,當地百姓極其推崇他,稱他是一個‘一錢不要’的清官。而以資料上的幾個例子來看,他辦事不昏庸,條例分明,是個能官巧吏。而這次,要不是他執著堅持,一再上疏要求徹查,皇上也不會堅持一審再審,可見此人是有傲骨的,是真正的棟梁之材。”
秦真知道慕雪說得在理,也認為張伯行確實是一個值得重用的人才,可是聽得她用自己方才過激的言辭駁斥自己,麵子上多少有些掛不住,於是故意道:“可資料上也說,他私刻書籍也在確實,而其中確有一些狂悖之言。由此可見,他做人不夠謹慎。”
慕雪望著秦真一本正經的說著他自己都不信的言論,便咯咯笑了起來,“至於這個,說來最是荒唐不過。雖然活字印刷發明多年,可這版刻也有其不可替代的優勢。而揚州本就是版片盛行的文明之地,一直以來官刻、私刻、坊刻就是並駕齊驅的。明宣四十六年,曲乃實主持的《全唐詩》印刷製作,也都是虧了揚州那些精於手藝的雕版製作工匠,才能將這部作品印刷的如此精美。而張伯行,一階文官愛舞文弄墨,又有什麼稀奇。反倒因他好於此,可以說他是真正有才的風流名士。至於那些被摘錄出來的狂悖之言,仔細一看,不過是些穿鑿附會,強加罪名之詞。他一個忠心耿耿、功名成就的大儒,一心羨慕那些前代先賢,渴望做個無雙國士,又有什麼值得說道的。”
秦真瞧她說得認真,且條例清晰,竟有些恍然,好似在平日辦公時聽朝臣陳辭,他一把攬過她,玩笑道:“要不是曉得你不認識這位巡撫,我還以為你受了他的賄賂了呢,怎麼你嘴裡滿是對他的溢美之詞?”
慕雪順勢靠近秦真懷裡,望著他回道:“他是不錯嘛。我與他無親無故,何必幫他說話!我隻是想告訴你,也許現在的官場不儘如人意,但也是有好人的。我說這些,隻想讓你紓解鬱悶,多些信心!”
秦真想到現在的官場,牽起嘴角,諷刺一笑。可嬌妻之言,確實不錯,要化去這三尺厚冰,自然也不能急於在旦夕之間!但對改良官風、肅清整頓的信念,此刻卻堅定不已地落在了秦真的心頭。
秦真將案子結論和所有相關證據,都派人快馬上傳至京。
而不久後,皇上的聖諭也迅速下來了,上諭曰:“葛禮才有餘,治事敏練,而性喜生事,屢疏劾伯行。朕以伯行操守為天下第一,手批不淮。此議是非顛倒!葛禮操守,朕不能信;若無張伯行,江南必受其朘削且半矣。即如陳鵬年稍有聲譽,葛禮欲害之,摘虎丘詩有悖謬語,朕閱其詩,初無他意。又劾中軍副將李麟騎射皆劣。麟比來迎駕,朕試以騎射,俱優。若令葛禮與較,定不能及。朕於是心疑葛禮矣。互劾之案,遣大臣往讞,為葛禮所製。爾等皆能體朕保全廉吏之心,使正人無所疑懼,則海宇蒙升平之福矣。九卿等曾議葛禮與伯行同任封疆,互劾失大臣禮,皆奪職;朕決議命留伯行任,葛禮如議奪職。”
程序走到這兒,這裡的事情,就算是辦完了。
但是以秦真的狠厲果決,雷霆作風,葛禮、張鵬翮、赫壽、穆和倫、張廷樞這些人都得嚴辦。可是聖旨下來,卻隻提及對葛禮奪職,其他人等都無具體定奪,秦真心裡自然對這樣的處置不滿,他又上疏皇帝,要求嚴辦所有人。皇帝卻批複道:“爾此次江南之行,頗有功效,朕甚喜。爾之奏請,朕已閱之。但朕常對爾道‘待人以寬,不可過嚴’,爾該牢記在心間。”
接到這封旨意,秦真心裡很難受。但冷靜一想,他便明白他的父皇一向以寬仁標榜,而他嚴辦的提議自然是不討他老人家的歡心。至於他想要改良官風、肅清整頓的心思,秦真此刻也隻能暫時按下不表。
此後不久,張廷樞、穆和倫被降職,赫壽奉旨接任兩江總督。而張鵬翮尋丁父憂之由,皇帝心裡很明白張鵬翮是在找由頭避風聲,但念他早年頗有廉名,而自明宣三十九年起又任河道總督主持治理黃河10餘年,治清口,塞六壩,築歸人堤,采用逢灣取直、助黃刷沙的辦法整治黃河,多有成效,遂下旨曰:“張鵬翮以原官回籍守製。服闋還朝。”
這件案子,到此刻就算真的走到尾聲了。接著,秦真便要擇日返京。
而慕雪卻對這裡多有留戀。她央著秦真再陪她到隱苑住一晚。
秦真望著嬌妻期待的眼神,自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