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聽娘親的。”說著，秦旭便站起身喊高福上前。高福剛聽完自家爺的囑咐，便立即眉開眼笑地讓下人將早已準備好的小菜端上。

秦旭這才明白娘親和高福的默契，更體諒出他們對自己的心意，不禁苦笑了下。

用飯時，慕雪一口吃的都沒碰，隻是全心全意的看著兒子用飯，不時地為兒子布菜。看著秦旭沒有含糊地用完了飯，慕雪才接著說道：“往事已矣，你有寧兒留下的小女兒，還有爹爹娘親，還有你那些妻妾孩子。你要好好生活，高興的過活。這些年的懲罰已經夠了，若不夠就下輩子再還吧，寧兒會等你的。若是有下輩子，娘親一定還成全你們，並一定努力護她周全，絕不讓她再受一絲委屈，可好？”

秦旭看著娘親認真敘述的神情，想起以前娘親對他們的諸多回護，又想著娘親描述的那遙不可知的場景，不禁感概萬千。既覺得安慰，又覺得傷感。可他不忍心再讓娘親為自己再擔心難過，遂扯出一抹笑，清晰答道：“好。”

慕雪明白兒子並未完全釋懷，但仍舊說道：“那就說定了，再不許你和你爹爹彆扭了！彆再惹他傷心了，他也上了年紀，禁不起你這麼折磨了！何況，你們二人誰不高興，我都會傷心的！你舍不得我傷心，便要依了我，可好？”

秦旭望著娘親期待的眼神，長長歎了口氣，才說道：“兒子也曉得，這些年對爹爹的態度不夠寬和，可是……求娘親給兒子一些時日，有些事……兒子也想忘。可見了爹爹……終究還是忘不了。還有，爹爹的有些吩咐，就是兒子放下了心頭的那些積怨，恐兒子還是不願的。”

慕雪知道兒子所說何事，先是揮退了眾人，才望著兒子認真道：“你說的事情，娘親明白。可你是中宮嫡子，也是你爹爹的長子，又戰過沙場，立過軍功，還受過你祖父的讚賞。不論是按照祖宗規矩子憑母貴立嫡、還是按照年紀國賴長君的說法立長、或是按照最民主的說法讓眾人推戴立賢，你都有最大的勝算。所以，你爹爹對你有所期望並沒有錯。他的這些想法，要讓他改變很難。但此事，娘親不願違逆你的心意，再難娘親也為你周全。因為，娘親隻有一個心願，就是讓你幸福。而幸福，不是彆人怎樣認為的，關鍵在於你的感受。隻有讓你過自己喜歡的生活，你的心才自由快樂。”

“娘親……”秦旭喃喃喚著母親，聽母親說得如此透徹，並願意違逆爹爹的意願應承自己，秦旭感動極了。他能想象得出，母親要有多愛自己，才願意做出這樣非常人才能做出的選擇。他的娘親，一直都是世上最好的娘親，從來不逼迫他順從，不求他顯達來求自己的富貴。隻要他過得好，什麼都願意為他做。從以前到現在，從未改變。“兒子謝娘親成全。”秦旭跪下身子，大禮一拜。除了感激，還有深深的敬意和濃濃的愛。

慕雪拉起兒子，望著他的眼執意問道：“旭兒，你能告訴娘親你不願的原因嗎？難道還是因為寧兒？你覺得那樣做，便是對不起她？因為她的犧牲，才有了今日種種，是嗎？畢竟到了你這樣的年紀，有你這樣的身世，處在你這樣的位置，對那樣的未來，沒有一絲絲向往是不可能的。”

秦旭回望母親的眼，真誠答道：“娘親說得沒錯。關於這個問題，兒子早已思量過。寧兒是一部分原因，可還有一部分是兒子自己不願意。兒子心裡喜歡她放不下她，就如娘親說得這些年兒子愧悔飲恨，所以折磨自己也折磨了爹爹，卻忘了顧念寧兒的心思，她在天上隻願我好我們的孩子好。可是，她最想的是去華山與我二人悠閒度日，兒子也早早答應了她。兒子不願違背這樣的心願，即使無法和她一起，總有一日兒子也會帶著她的靈柩回華山去。何況，弟弟們都大了，不是非要我才能擔當家庭的重責。再則做一個英明的君主，不止需要智慧，還需要勇氣——割舍的勇氣。兒子的性子不夠剛絕，此點遠不及祖父，也不及爹爹，遂不敢受此重托。何況功名富貴的求勝之心，兒子自小就比常人少了許多，此點就更不及弟弟們了。”

“我懂了。你是真的不願那樣孤冷那樣算計地過一生，即使再多榮耀也抵不過你心裡最想要的那份溫暖。”

“求娘親成全。”秦旭再次跪下身子，俯身叩頭行禮。

慕雪拉起兒子，“娘親依你，儘力而為。隻是結果卻非娘親能料，不過你答應娘親日後不要因此和你爹爹衝突，也不要再傷你爹爹的心。”

“可若爹爹……”

“你爹爹不會下明詔的，因為他要保護你周全，不讓你重蹈你二伯父的覆轍，你便可以此作為盾牌步步退守。至於未來之事，可以慢慢籌劃。既然你心裡是不想的，自然有不想的法子。娘親答應你了，必然儘力而為。”可想到秦真，慕雪不由歎氣。

見母親歎氣，秦旭愧疚道：“娘親，兒子是否讓你失望了？”

慕雪笑了起來，“不，娘親從來不要兒子顯達，隻希望他幸福。隻是此事違逆你爹爹心意，必然對不起他了。他對娘親再好，此事也不會聽從娘親的。除非他發覺有人比你更合適，可這很難。”

“娘親覺得，三弟如何？”

“你三弟，如今讓你爹爹傷心氣惱最多，隻怕……”話到此處，慕雪不禁問道：“你這些年和你三弟可有來往？可知他心頭所想？”

“這些年，兒子終日不出府邸，三弟也從不曾來探望。似乎…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三弟已不同往日與兒子那般親昵了……”

望著旭兒恍然出神喃喃自語的神態，慕雪擔憂道：“他如今與你八叔走得近，就怕他誤信人言，做出什麼讓你爹爹傷心的事。”

瞧著旭兒詫異和擔心的模樣，慕雪反而率先寬慰道：“或許是娘親多慮了，隻盼他不要做出什麼糊塗事。”

見娘親心思凝重還要寬慰自己，秦旭不由提議道：“待明日，讓兒子請三弟過府，和三弟好好談談。兒子心底總覺得，三弟還是當年的三弟，純良率真，隻是偶爾淘氣。”

慕雪笑望著兒子，為他的寬和善良感到驕傲和快樂，“你願意如此做，娘親很高興。其實娘親心裡也和你一樣，總覺得你三弟還是當年那個可愛善良的少年。隻是一彆數年，我們都未能好好關心他，你爹爹忙於政事定然也有諸多疏忽，若是有心人對他進行了挑唆，怕是……”

“娘親莫要擔心，就算三弟如今心頭有什麼想法，隻要我們與他好好說，相信他定然能聽進去的。記得從前，三弟最愛粘著娘親，也最聽娘親的話。”

“但願如此。其實，娘親也好想見見他。這樣吧，明日就拿你的府邸做場子，讓你做東道，將你的那些兄弟姐妹都請過府來，娘親也好好與他們見見絮叨一番。畢竟在你這裡，有他們過去的記憶。而且，也比在宮裡自在些。不瞞你說，你爹爹小氣，到現在還未讓我見過一個人。就是來見你，也是求了他好半日，他才允的。”

見娘親嘟嘴嬌嗔，秦旭既好笑又感概，仿佛一下子又重回到了過去的日子。總是能在不經意間感受到爹爹對娘親的眷戀在意濃濃愛意，以及娘親對爹爹的嬌嗔抱怨滲出的濃情蜜意。爹爹和娘親之間的感情一直讓許多人羨慕忌恨，而他也一直以為自己和寧兒會和爹爹娘親一樣，甚至比他們更恩愛地成為一對神仙眷侶，相依相伴至到生命的儘頭，卻不想如今物是人非……

覷見兒子的眉頭不僅蹙起，似乎又陷入了回憶之中，慕雪不由勸解道：“旭兒，寧兒是你的摯愛，無須忘掉，她可以一直活在你的心底。可是除卻她，你還有許多親人。對他們，你有責任，起碼不該讓他們為你傷心難過。旭兒，人之一生，不可能十全十美。要為愛自己的人，珍惜自己。其實這些年，你爹爹過得也很辛苦。國事如麻操心不已，又有許多明爭暗鬥防不勝防，還這樣一心守著一個渺茫的希望盼我醒來，又被你怨著惱著。就算心頭有點什麼難受委屈，也無人可說。他的性子又那麼剛強，旁人麵前就是死撐著也不會流露半分。身邊隻有你十三叔，能幫著他點兒，可隔著君臣的關係自也比不得從前親近自在了。”

秦旭苦笑，明白娘親說這麼多，都是因一心惦著他和爹爹之間的芥蒂。娘親說得固然沒錯，可是放下那些並不容易。可望著娘親期待的眼神，他不忍拂逆，隻好認真答允道：“兒子明白。娘親放心，兒子不會再自苦，也不會再故意讓爹爹難堪了。”

慕雪撫著兒子的臉，既安慰又疼惜，“嗯，娘親知道旭兒懂事。”

良久後，慕雪才道：“旭兒，你臉上的傷，你可願意讓太醫診治？”

“娘親……兒子不願意讓你擔憂難過，所以什麼都願實話對您說。之前不治，是因為兒子太過傷心，覺得沒有必要。也有娘親說的折磨自己、也故意讓爹爹難受的緣故在。但坦率說，有了這道傷，許多事兒子可以不做。若沒了這道傷，那些朝堂政事，爹爹要兒子做，兒子便不能推辭。若是太過抗拒，爹爹必然不高興。到時我們爺倆爭執，娘親又該傷心難過了。所以這傷，不如不治，娘親可能同意？”

望著兒子成熟淡定的目光，慕雪欣慰道：“你既如此說，可見你已經想的很透徹了。娘親看著這疤痕，難免傷感難過，可是比起你方才說的那些可能發生的事，娘親願意依你。”

望著母親寵愛的目光，秦旭恢複了幾分以往的調皮，笑著作揖打趣道，“兒子多謝娘親成全。爹爹那裡，還請娘親多多費心勸解。”

“嗯，娘親明白。”看著黑漆漆的夜幕，瞧著月兒彎彎已上中天，慕雪不由歎道：“天色不早了，我看今晚我還是回去吧，去看看那個愛逞強的人是不是好好照顧自己了。”

聽娘親如此低喃，秦旭掩不住笑意，躬身一禮道：“兒子就不留娘親了。見三弟的事情，兒子會好好安排的。明日還是太趕了。娘親如此奔波，怕爹爹也不會答應。等再過幾日，兒子安排妥貼了，再派人通傳，到時再接娘親出宮，娘親看這樣可好？”

“還是你想得周全，就聽你的吧。”

“是，兒子送您。”說著伸出手，讓母親搭著。

來到軟轎前，慕雪還是忍不住詢問道：“旭兒，你今日可願陪娘親進宮見你爹爹一麵，當麵把那些心結給解了？”

秦旭垂下雙眼，溫聲答道：“娘親，你答應過兒子，再給兒子一些時日的。”

知道旭兒雖然好多事已經想開，可心裡畢竟還有些疙瘩，慕雪也不勉強，“嗯，那好吧，娘親依你。”

為娘親打簾，瞧娘親安坐，秦旭才跪下行禮道：“娘親好走，兒子恭送娘親。”

“你起吧。今日沒來及好好見見你府裡的人。待來日，娘親要好好見見，你可要安排好。”

“是，娘親，兒子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