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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身體如此疲乏無力,該早早睡去。但是不知為何,突然腦中就閃現了那日的情形,慕雪越想越覺得心裡無法寧靜,直覺不安起來。本不想理會,可躺了一會兒,不管換怎樣的睡姿都是愁煩不舒,難以平靜。於是,慕雪便坐起來,喚了翠竹上前。
翠竹靜等吩咐,慕雪卻沉吟了少頃才問道:“這幾日,三皇子如何了?”
聽聞此言,翠竹忙跪下回道:“回主子,奴婢不敢也不願欺瞞您,但此事皇上嚴加叮囑,不許娘娘過問,也不許奴婢們提。”
慕雪長歎了口氣,似什麼都明白了,一會才對她道:“你去對皇上說,我現在就要見他。”
對於這樣任性的提議,翠竹一絲異色也無,道了聲“是”,便麻利朝外行去。
皇上正沉著心思聽著大臣議著緊要的事情。不用吩咐,守門的小蘇也知道規矩。但是一見翠竹來到,他的心思便緊了起來,半分怠慢也不敢地問明來意。恭聽完翠竹的話,此刻他心裡雖然一時猜不透皇後娘娘為何急著找皇上的心思,但他半分遲疑也沒有的就向內行去,向皇上附耳報告了此事。
秦真聽了,沒有任何猶豫,便對十三道:“怡親王,這裡你先主持著,朕有要事,去去就來。”說完,又對剛開始發言,現在因他此言而停下的大臣道:“吳爾泰,關於改土歸流的事,你接著說。”
十三王爺和吳爾泰見皇上麵色凝重,心中都有些擔憂,但麵上未露半分,隻是恭敬應是。另外在座的張玉、李文、田瑞恒、李拔、錢軾、沈近思、尹繼這些近臣雖然心中都有些疑惑,但也不敢表露。
秦真放下朝事,一點耽誤也沒有地便快步來到慕雪床前。見她卻如翠竹所言安好,心中總算才踏實了些,但一開口還是帶著些急切地問道:“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又不舒服了?”
慕雪看著他,指著自己的心,委屈地說道:“這裡不舒服,很不舒服。”
“那怎麼不叫太醫?”說完,便回頭欲要吩咐人去請太醫來,但還未開口便被慕雪的接下來的話給截住了,“這是心病,非藥……可醫。”
秦真不由望著她,探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了?說得這樣玄乎,倒把朕給說懵了。”
慕雪垂下眼瞼,隻輕輕說道:“你知道的。”
秦真見她如此,便反應過來她說得是何事,於是有些無奈勸慰道:“咱們不是說好,這段日子你要好好調理身子,彆的事情都不操心的。你才好些,就這樣勞神,叫我如何安心?”
慕雪抬眼望著他,真摯道:“秦真,我知道你待我好,也知道你在乎我。所以,我也想聽你的話,隻一心調理身子,什麼都不理會。可我剛才不知為何就想起了那日的情景,想到你隻答應我暫時不會怎樣,那以後呢……這些日子我昏昏沉沉,也不知外麵如何,然後我越想就……越坐臥難寧……問奴才們,他們隻說是你吩咐的,什麼也不能告訴我。我曉得,你是為我好,遂才什麼都不告訴我。可是,你越是這個態度,我就會越擔心越害怕!”
秦真回望著她的眼,又擔心又著惱,“那你可知,我心中的害怕?”
“我自然是明白的。可我的心事,你也是清楚的。”
她楚楚可憐的樣子,讓秦真不忍。可秦真還是不願對她實說,因她的身子是再經不起這樣的波瀾。如今太醫開的藥劑裡有許多安神的成分,為的就是要她多多休息以回複元氣。太醫的那些方子雖然有調理之用,卻見效極慢,且他們唯唯諾諾的都不敢十分應承,叫他如何不擔憂。遂在沒有找到可以替代王一鳴的人替她護住元神前,秦真是一分掉以輕心也不敢的。
見秦真不說話,眼裡都是無奈和擔憂,慕雪心中也有不舍。遂,她隻輕輕說道:“隻一條,你若依我,我不問就是了。”
“你說。”
“我不管你如何處置政事,也不管你如何對待其他涉案的人,但你要答應我,在我身子痊愈前,你不能處置三皇子秦時,最多隻能將他軟禁在自己的府邸中,讓他閉門思過,你可依我?”
秦真本不想答應,可看著她眼中的執意,他知道自己若是要她安心養病便不能駁她,遂輕輕頷首,“我……朕答應你。”
慕雪明白他陡然變化稱呼,是為了更為正式的承諾自己。既然得到這樣慎重的允諾,她就放心了。她彎了彎嘴角,甜甜笑道:“我知道,我在為難你。包括這樣打斷你和朝臣們的議事,是我任性了。可我不得不如此,因為我害怕。而我這心病若不及時醫治,我的身子是不會好的。你說過,要我時時惦著你,好好顧念自己的身體,人家記著你的話,所以……”說到這裡還故意垂首欠了欠身子,低眉請罪道:“人家這樣做,情非得已,還請陛下恕罪。”
秦真對她這樣狡詰的說辭,心中好笑,再看著她如今一派認真的請罪模樣,貌似禮數十足,實則調皮得緊,遂故意淡淡說道:“你既然這樣說,朕自然不怪罪,但是……”
慕雪抬頭看他,好奇地等著他的下文。
誰知他一把攬過她,在吻上她的唇前,暗啞道:“不可不罰!”
待秦真再回到議事處,已是半炷香後的事情。
眾人簡單行禮後,十三王爺簡要稟報了之前的議論要點,討論便又接續了下去,誰也沒有關注方才的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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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慕雪再次醒來時,已是晚膳時分。
秦真其實早就命人將飯和藥備下,就等著她醒來。要是她再睡下去,秦真就要來喚她了。此刻,她正睜著迷蒙的雙眼瞅著自己。望著這半夢半醒的嬌態,秦真既是歡喜又是擔憂,不由問道:“身子可覺著好些了?可有哪裡不舒服?”
慕雪在秦真的扶持下,慵懶地坐起身子,披上他遞來的外衣,然後順勢靠進“專屬抱枕”的懷裡,小嘴不由嘟起,“現在真是小豬般的生活,除了睡就是吃,不知被多少人羨慕。可惜我不喜歡,我想多醒些時候陪著你。”
秦真吻著她的額頭低聲說道,“我也願意你醒著多陪我會兒,可你的身子……不過你放心,待你身子全好了,就不用如此了。”
“那……你讓太醫從今日起少加點安神的藥,人家不想老是像這樣一直昏昏睡去。”
“休要任性!這些日子你服了藥好好休息,身子明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現在宮裡還沒有人可以替代王一鳴替你守住元神,遂……”
“王一鳴有沒有能力我不清楚,可是他老是讓你割指取血,就這一條我也不樂意。這段時間與他相處,他的做派我也看得出來,平日裡定是少不得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所以對他不滿之人一定很多。如今他這麼個下場,雖然有時兒莽撞的緣故,但也有王一鳴自身的錯處。你休要因此一味怪責孩子,好嗎?”
“是誰告訴你,我割指取血的事情的?”秦真記得他曾嚴厲關照過王一鳴和身旁伺候的人,相信他們都沒有膽量敢將此事告訴皇後。難道是因為彆的什麼緣故泄露了出去?難道是這次見麵秦時告訴皇後的?那秦時又是如何得知的呢?難道自己身旁還有老八他們的人?此人是誰?
見秦真蹙眉思量,對此問的答案甚是在意。慕雪望著他好笑道,“我又不傻,何用人來告訴。上回看到你手裡那麼多口子,其中一道明明是新傷口,而你偏說這些全都是從前行獵留下的舊傷,我就知道你定有事瞞我,自然之後對此事格外留意。後來又有一次王一鳴來為我診治,你和王一鳴先是背著我偷偷商量,接著回來時你又用手絹包著手。你是因為怕我擔心你心疼你,也怕我阻止你如此做,才隱瞞我的。可你手上新多的口子,哪裡瞞哄得住。可我知道你不願讓我知曉的心意,我才沒有說破的,其實我一直對此很生氣的。”慕雪一麵說著,一麵輕柔地撫著秦真的手上的那一道道留下疤痕的傷口。既感動於他對自己的深情,又心疼他對自己的付出。
“隻要能留住你,我不在乎。”秦真握住她的小手,不讓她再探看這些舊傷,他不願她再為此傷神勞心。
“可我在乎!”
“你若真的在乎,這些日子不許任性,休要再讓我擔心。”
“我這些日子,還不夠乖嗎?”
這一句,慕雪問得很是委屈。
秦真看著不禁情動,隻好將她牢牢按在懷裡。
慕雪也攬緊他,兩人緊緊相擁。感受著彼此的縷縷情意,心疼著彼此的諸多付出,傳遞著彼此的脈脈愛意……
許久後,秦真才對懷裡的人兒寬慰道:“你不要胡思亂想的。我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辦到的。待再過些日子,有一位世外高人會來,一定能治愈你的病。”
慕雪知道他是在哄自己,隻為了讓自己安心。如果真的篤定這位高人有治愈自己的本事,秦真一定在剛剛進來的時候就高興非常,且一定會急不可待地告訴自己這個好消息的。而拖到現在才說,怕是秦真對此人的本事也無把握,否則他不會還是這樣擔憂的神色。
慕雪不忍他擔心,遂替他撫平眉頭的皺折的同時,故意甜笑著戲謔道:“我向來都是信你的,因為你是我最貼心的‘大抱枕’嘛!”
秦真許久不聽她這樣戲稱自己,一時隻覺得親切,不禁勾起嘴角,可目及她依然蒼白病弱的小臉,那些害怕又壓不住地從心底竄升,他隻怕這樣的嬌軟語調不能持久相伴左右,以後的日子又隻能在夢中回味。
慕雪見他神色變幻,自然覺察他的心意,隻好更緊更緊地抱著他,但嘴裡卻故意輕快地問詢道:“你方才說幾日後有高人要來,到底是什麼高人要來?這位高人什麼來曆?”
秦真摟著她,低低敘道:“是十三弟來稟報朕說,是他的門人推薦的。據說是個世外高人,立誌懸壺濟世,此人非但醫術高超,且診病從來不收半分紋銀,在民間頗有名聲,如今人在南京,三日後便可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