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怕姚徵和他兒子來這找事。”
她歎了口氣,“姚徵這個人,你爹肯定是不想薛家和他有來往,關係太亂、太雜,傳到京師容易被人捉住話柄,但祖母和他聊過幾句,有些話不得不說。”
“身在其位,不得不謀。他是個被高高架起的人,將來也必定高高跌落,但架起他的是誰,砸下他的又是誰?”祖母一邊緩緩說著,一邊搖搖頭,“不是百姓,也不是陛下,是朝廷裡的官。一個姚徵走了,還會有第二個姚徵過來,他隻是個皮影,幕後有太多人拿著棍子。像這樣的人,金陵有,京城更多。”
她握著薛雲妙的手,認真道:“荔娘,京城隻會比金陵更危險。”
祖母的話讓她想起前世種種。
如果沒有經曆過這些,她也許會覺得祖母的話是在誇大,然而事實遠比話中更殘酷。
她重重點頭:“荔娘明白,荔娘一定會儘全力保護好薛家,保護好自己。”
“乖孫女。”
老人粗糙的手指描摹著雲妙精致的眉眼,笑起來,“去吧,等什麼時候累了就回金陵,祖母一直守在這。”
薛雲妙走出祖母房間。
心裡有些沉重,肩上的責任更重了起來。
她其實一點也沒有把握,對上蕭玉堂,她真的能保住薛家嗎?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抬眸時,瞧見了蕭況逢。
他穿著乾淨利落的勁裝,正在給海棠樹澆水。
薛雲妙本來想走,卻被他叫住,不得不硬著頭皮過去。
“你……”
她手腳發麻,有點不敢對上蕭況逢視線。
在她生病的這些日子裡,蕭況逢每天都會來看到,她也每次都裝作睡著。
算起來,這還是在病後兩人第一次說話。
“小姐身體恢複了?”
“差不多了……其實你不用叫我小姐,”她小聲道,“對你來說很難叫習慣吧。”
“不會。”
蕭況逢彎腰從桶裡撈水,一邊乾活一邊簡潔回應薛雲妙的話。
薛雲妙噢了聲。
兩人之間安靜下來。
薛雲妙更覺得尷尬了。
她印象裡的蕭況逢不喜歡主動找話題,她不開口的話,他幾乎都在做自己的事,不會將太多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薛雲妙有點想走了,心裡掰扯著借口。
還沒等想出來,蕭況逢提起木桶準備離開。
“你——”嘴巴不由自主就張開了,“……聽二哥說你找大夫來看過病,是不是傷口又裂開了?”
蕭況逢頓住,背對著她嗯了聲。
“會更嚴重嗎?”
“沒事。”
蕭況逢的語氣淡淡的,好像不太想和她說話。
原本還覺得他有一點點喜歡自己的猜測忽然沉入水底。薛雲妙想,可能真的是自己的錯覺,否則他為什麼連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
“若小姐沒事,那我就先下去了。”
絲毫不想久留的語氣。
薛雲妙慶幸的同時有些沮喪,讓他離開了。
看來蕭況逢確實不喜歡自己啊。
蕭況逢走出院子,徹底看不到女子瘦弱的身影,停下腳步。
他看向自己的手,喉嚨滾動兩下,透出幾分挫敗和茫然。
他一直在竭力避免讓薛雲妙知道自己殺人的樣子。
雖然她沒有親眼看到,可是那天他太慌張了,滿身都是彆人的臟血就敢去抱她。
她一定聞到了自己身上血腥味。
知道他殺了姚府的家丁,殺了那兩個太監後,她會不會私底下覺得自己是個很可怕的人?
之前因為李鳶的事她就跟自己生氣過,現在也許會更嚴重,覺得他手段殘忍像個怪物。
可這明明不是他想要的。
剛剛那一會兒,他出於本能地想叫住她,卻又不敢對上她的眼睛。怕是審視和質疑,又或者像之前一樣,對他充滿了失望。
他隻能繃緊身體,笨拙地逃離。
就像這些天來明明知道她是在假睡,卻裝作不知道,隻敢匆匆看兩眼就走一樣。
他有時候真的很害怕薛雲妙。
簡簡單單的一個舉動,就好似刑場劊子手的刀。
他不怕死,也不怕疼,隻怕那把刀斬斷的是他和薛雲妙的最後一點緣分。
隻為這最後一點緣分,他做什麼都行。
在金陵遇到薛雲妙雖是意料之外,但他也深思熟慮過,若對她柔和些,這樣陛下賜婚時或許就不會太抗拒自己。
可沒想到嘗試了這麼久最後還是一敗塗地,倒頭來她肯定更覺得自己是個洪水猛獸。
蕭況逢閉上眼。
從未覺得如此受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