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說了這兩個字,就不說話了。
薛雲妙默默將鶴氅收緊,目光還是在看著江麵,但心思已經全部飛到了身旁人,想著找什麼話題聊,冥思苦想擠出一句:
“你昨日……去姚府了嗎?”
“嗯。”
“去見姚徵?”
蕭況逢又嗯了聲。
話題有些談不下去了。
薛雲妙悶悶歎氣:“太危險了,萬一姚徵找人埋伏怎麼辦?”
“是姚徵請我去的。”不等薛雲妙問為何,蕭況逢繼續道,“姚徵此人……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姚徵約見蕭況逢是用了密信,似乎並不想讓人知道,所以他是踩著後半夜的點去的。
人到書房時,府內漆黑,唯有書屋內一點燭火,姚徵正對著屋裡的佛像跪拜。
蕭況逢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手一刻未從劍柄上放下過。
但姚徵卻比他想象中還要安適如常,似乎那些字據上與司禮監勾結,與富商為伍魚肉百姓的不是他。
待他跪拜完了,才開口出聲。
第一句話,卻是如釋重負。
“功德圓滿,便致荊巫…此事終了啊。”
蕭況逢沉聲:“你何來功德。”
姚徵笑了笑,沒有解釋。
“蕭大人,我此次找你來,其實是臨前最後有一番話想告訴你。”
他撩起衣擺起身,示意蕭況逢坐下,接著自己倒了杯茶,似談天似的,說著自己未來的結局:“姚家逃不過這一劫了,想來再過段時間就會來人將姚某檻送京師,到時候這院子,也要籍沒充公。”
他感慨。
“這院子其實姚某還廢了不少心思打理,可惜了。”
姚徵太冷靜了。
冷靜得不正常。
蕭況逢冒出一個猜測:“你…早知會有今日?”
姚徵短促一笑,“知不知的……我剛來那日,這院子裡還埋著前任巡撫的東西,是幾塊人骨頭,姚某一瞧就明白了,這不是什麼好地方,但上頭的人想讓我來,我就隻能來了。”
“為何不稟告陛下?”
“天高皇帝遠,哪有那麼容易。蕭大人從前在軍營裡,主將若是下了私令,你難道也稟告陛下嗎?”
蕭況逢:“……”
“當了幾十年官,姚某這一生夠了。如今還能將司禮監拖下馬,嗬,”他笑得開懷,“值啊!”
“你是故意的。”蕭況逢帶著些錯愕。
姚徵沒有回答,但他卻更篤定了自己心中的猜度。
難道從一開始,從陛下拿到賬目派他來金陵,到後來發現書房裡藏著的密信,再到殺死那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姚徵設計好的?隻為了將司禮監一塊拉下水?
“可是——”
他不明白,“你若要玉石俱焚,怎不直接將東西全交到陛下手裡,卻非要繞我這一圈?”
他搖搖頭,“我交是自首,你交是伏法。我這人雖然愛乾淨,卻不能乾乾淨淨地死,否則……那人不會保我兒子。”
蕭況逢愈發不懂。
姚徵本也不打算跟他解釋明白,擺了擺手,止住他發問,將茶裡最後一點喝乾淨。
“蕭大人,明日就要回金陵吧。”
蕭況逢緘默,點頭。
姚徵便起了身,朝他一拱手。
直到這一刻,他才隱隱從姚徵的身上窺見那麼一點文人墨客的風骨氣息。
“京師險峻,蕭大人,多多保重。”
這就是姚徵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蕭況逢這些告訴了薛雲妙。
她聽後,思索了許久。
“也許真的像我祖母說的那樣,他隻是一個無可奈何的人吧。”
蕭況逢低低應聲,“是吧。”
感覺他有些低落,薛雲妙浮起笑容,輕鬆道:“蕭大人完成了任務,想必回去定能得陛下賞賜,可想好要什麼了嗎?”
聞聲,蕭況逢倏地抬起眼眸,定定看著她。
喉結滾動,道:“想好了。”
“是什麼?”
她有點好奇。
雖相處過一段時間,但她從沒發現蕭況逢對哪些東西有執念,還以為他會說什麼賞賜都行,原來已經想好了。
“不能說,你以後便會知道。”
他不肯說,薛雲妙也不好再問了。
不過趁著機會偶然,她心裡藏了許久的事,也想求蕭況逢幫幫忙。
“蕭大人,你想過成親嗎?”
蕭況逢的手抖了下,眼裡茫然又驚愕。
他努力維持鎮定,“何意?”
“若是你不打算成親的話……”薛雲妙猶豫了下,道,“假如陛下賜婚,又或者有誰讓你娶我,你能不能……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