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歎了口氣。
算了。
她剛要闔眼再休息片刻,千葉突然調侃道:“本以為你們成親後會同床共枕,未曾想悔婚了照樣同床……”
秦黛黛睜開眼,伸手便將岑望推到了牆角。
話沒說完的千葉:“……”
被推醒的小岑望睫毛忽閃了兩下,睜開眼迷茫地望著她。
秦黛黛扯起唇角,嗓音異常溫和:“離我太近了,熱。”
小岑望抿了抿唇,垂下眼簾。
秦黛黛也不想再休息了,翻身起榻。
小岑望跟著坐起身,正在自力更生地穿衣,那件簡陋的衣裳,還是當初尋找六合鎮時路上順手買的。
穿在他身上,卻像是落入凡塵的世家公子一般,漆黑澄澈的瞳仁在玉瓷般的臉頰上,粉雕玉琢的,越發俊俏。
秦黛黛頓了下,心中問道:“千葉,他是不是恢複了些?”
總覺得他不像最初那般骨瘦如柴了。
千葉安靜了會兒:“好像是,畢竟是在六合鎮,他成長了。”
可這未免有點太快了。
可轉念一想,他總不能真的再活十九年。
長成得快些更好,早日恢複原身,早日解開通感咒。
這樣一想,黛黛的心情立刻好了許多,看向岑望笑盈盈道:“今日你隨我一同去一趟集市,買些你穿的衣裳。”
小岑望不知有沒有聽懂,沉默地看了她的小臉,自持地將身上的小衣裳整理整齊。
隻是秦黛黛終究沒能帶他去成集市。
和穿戴齊整的小岑望剛走到院中,門外便傳來一陣叩門聲,一個中年男子扶著一個滄桑的婦人跪在了秦黛黛麵前。
“修士留步,留步,”婦人臉頰與雙眼瘦到凹陷,整個人搖搖欲墜,男子頭發斑白,臉龐黝黑,紅著眼圈啞聲道,“小民有事求修士……”
秦黛黛的腳步不覺後退半步,想要將二人扶起未能成功,隻得也蹲下身來:“二位何事可以同我說說?”
詢問之下,秦黛黛才知,二人的幼子於半月前走丟,至今杳無音信。
報官後官府也沒能找到眉目,二人苦苦尋了半月,已近絕望,聽聞她修士的身份,求到了這裡。
“修士若能找到我兒,下半輩子小民便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修士的大恩大德……”男子攙著女子不斷地叩首。
秦黛黛昨日捉妖後,原本不想再管人界之事,可看這夫妻倆滿眼絕望心中一酸:“你們可曾留有令郎的舊物?”
“有,有,”女子落下淚來,匆忙取出一枚係著銅錢的紅繩,“此物是我兒自出生便戴在身上的,那日說是緊了,我便摘下給他鬆了鬆,未曾想當晚他便……”
秦黛黛接過紅繩,雖沾染了女子的氣息,但另一抹屬於幼童的氣息更為濃鬱。
她取出尋靈司南,剛要隨夫妻二人離去,倏地想到小岑望,轉頭便看見他正睜著圓溜溜的眸子看著她,眼底並無多少波瀾。
顯然,他對於那對夫妻的悲傷,並無多少感觸。
秦黛黛走上前:“你在這兒等我,若是餓了便吃些果子糕點,回來我再帶你去市集可好?”
小岑望漠然地看了眼她身後的夫妻,點了下頭。
秦黛黛對他笑了下,關好院門又上了道門禁符後,便將紅繩放入尋靈司南中,注入靈力。
片刻後,司南隱隱浮現金色光芒,指向西南處。
秦黛黛意外地看著上方所示,那走失的孩童,竟就在生祠後方的山林之中?
有夫妻二人跟著,秦黛黛無法禦劍,索性賃了一架馬車,朝司南所指之處奔去。
約莫一個時辰後,司南指向山中,幾人隻得下馬步行,在枯林中尋找。
夜幕降臨時,司南指引著幾人來到一棟早已荒廢的宅院前。
夫妻二人迫不及待地砸開院門,邊喚著孩童的名字,邊朝裡走著。
秦黛黛盯著眼前的宅院,不知為何,她竟會覺得此地的氣息莫名的熟悉。
“修士,我兒他、他被藏在何處?是死是活啊?”婦人帶著哭腔問。
秦黛黛回過神來,看了眼司南,其所指便在此處……
下刻她反應過來:“地下。”
夫妻倆的孩子是在庭院的地窖中找到的,孩子早已瘦得皮包骨頭,下腹有一道劍傷,染紅了下半身衣裳,人勉強留有一口氣,卻已奄奄一息。
秦黛黛忍不住輕吸一口氣,若是修士,隻怕現在丹田靈根已毀,再無修煉之可能。
她忙給孩童喂了顆靈藥保住了命,幾人方才動身折返。
待回到夫妻二人家中,天色已經漆黑,有人去請來了大夫。
秦黛黛留下些傷藥便要折返,未曾想剛走出門,迎麵便碰見提著燈盞朝這邊走來的男子。
男子一襲青衣,於燈下顯得分外清潤俊秀,看起來不過二十一二歲,即便快步走,也透著些許不疾不徐的儒雅。
他的身後,則跟著背藥匣的小藥僮,顯然正是請來的大夫。
見到秦黛黛,男子同樣愣了下,繼而拱手行禮,溫聲道:“想必姑娘便是為民捉妖的修士吧,清硯見過姑娘。”
清硯,文清硯?
秦黛黛幾乎立刻想到昨日吳阿嫂在生祠外說的話:神醫文鶴年歲已老,於十年前收了一名孤兒為徒,取名文清硯,不惜傾囊相授。
文清硯卻也爭氣,得神醫真傳,醫術高明。
秦黛黛頷首一笑:“那孩子受了重傷,勞煩大夫了。”
文清硯眉眼隱隱浮現幾分憂色,對秦黛黛匆忙見禮後,走入院中。
秦黛黛再未禦劍,身披夜色朝院落走,心道這人界的天象當真多變,今晨還天色晴朗,到了夜間便陰雲蔽月,更無星辰,天地間一片漆黑。
約莫一炷香後,秦黛黛回到院門前,摘下門禁符收入芥子袋,推門而入的瞬間,她的腳步也頓住。
院落,清寒的夜色裡,小小的身影抱著膝蓋,坐在門口冰涼的石階上,漆黑的眸子如暗夜中的星辰,直直看向她。
身側,她留給他的糕點靈果與吃食半點未動。
他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