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塔抱著渾身是血的小女孩驚慌失措飛回來的時候,弗雷德裡克正和那位也帶著傀儡的死靈法師拉扯不清,要是仔細看看,才能發現是那死靈法師拉住弗雷德裡克的胳膊不放,他笑得極其曖昧:“親愛的,乾嘛急著走,我有話要跟你說。”
“放開。”弗雷德裡克看看四周,咬牙切齒地拉回自己的袖子,內心無比憎恨法師的寬大長袍,這給了那該死的家夥無數可趁之機。
死靈法師看上去不知氣餒為何物,繼續嘰裡咕嚕糾纏不清,有那麼短暫一瞬間甚至給了聖騎士說不定其實他是另外一個貝塔的錯覺——隻不過比當初遇見的貝塔要猥瑣和討厭無數倍,他溫柔體貼地繼續說道:“……頭一次到奧利蘭,你肯定需要一個導遊,譬如我就很合適。”
“不需要!”
弗雷德裡克長了這麼大,頭一回碰上這種幾乎可以稱得上無恥的騷擾。無視顯然對這種人沒效果,連明顯的反感都沒用,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應對。該死的洛克文奇!可惡的奧利蘭!討人厭的死靈法師!可憐的聖騎士隻能在心中默默詛咒著。
“親愛的,請彆這樣殘忍地對待我。”死靈法師一手捂著胸口,裝出了很受打擊的樣子,“這裡是洛克文奇的領地!在這裡,我們有做任何事情的自由!來吧,和我一起享受甜美的愛情果實……”
沒等那該死的死靈法師把話說完,弗雷德裡克掉頭就走,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於是再次被拉住的時候——該死的艾維爾明明說過,在奧利蘭,法師間的一切肢體接觸都是挑釁的表現——他掙脫的力氣不由自主就比一個法師該有的力氣稍微大了些。
“這可不是一個法師會有的力量啊……”死靈法師扯開雙唇,笑眯眯地湊近他,逐漸壓低聲音,“不過沒關係,在奧利蘭,沒人在乎你是誰……”
於是隨著貝塔迅速落下地麵,跌跌撞撞衝他們跑過去,尖叫著:“弗雷茲大人請住手——”,原本沒當回事的小販們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奧利蘭大名鼎鼎的死靈法師被另一名忽然暴怒的紫袍遠遠踢飛出去,甚至連兩名傀儡都沒能把他攔住。
漂亮得不像真人的金發法師冷眼看著前者被傀儡攙扶起來,他慢吞吞把雙手攏進寬大的袖子裡,抬起下巴一字一頓說:“讚美該死的洛克文奇,讚美自由的奧利蘭,虧你提醒……現在,至少在這裡,我終於可以想揍誰就揍誰了。”
“哦,弗雷茲大人!”
懷裡抱著一個人想跑出空手的速度是幾乎不可能的,因為人類的極限和機器人的極限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何況抱著的人還受了很嚴重的傷。貝塔趕到可以攔截攻擊的位置時整個鬥毆事件已經落幕了。
於是小傀儡隻能用哀怨至極的眼神和口氣狠狠責備了一下弗雷茲大人,然後迅速把懷裡昏迷的小女孩遞給他,就衝過去搶救可憐的死靈法師還有他的傀儡們……同時它不忘傷心地詢問自己永遠不能理解的事:“為什麼呢?到底為什麼要互相傷害呢?”
“咳,為了錢,咳咳。”死靈法師捂著肺部咳了兩聲,抬手抹去唇邊的血漬,另一隻手摸了摸小傀儡因傷心而深深低下的頭以安撫它,“咳咳咳,還有,愛。”他深情款款望了一眼遠遠站著的弗雷德裡克,被他赤裸裸的眼神瞄過,聖騎士覺得自己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奧利蘭是黑暗之都,也是有名的自由之城。不論你鬨出了多大動靜,比如下午兩個一看就是高階的法師竟然在街上直接動起了拳頭而不是比拚法術,甚至其中一個還一腳把另一個踢飛了……也不過是給這座永遠熱鬨的城市添加了一絲絲茶餘飯後的笑談點綴。至於一個小女孩因為得到了一枚金幣而落到生命垂危——哦,這種事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誰樂意聽這麼無聊的故事?
肮臟的旅館裡,貝塔擰乾毛巾,仔細給發燒的小女孩擦去滿臉的汙血,聽著她的□□,機器人的心都快碎了,它低聲說:“為什麼呢,怎麼會這樣呢?弗雷茲大人,錢為什麼會造成這樣的結果呢?”當它在最後一刻趕到的時候,那些正在折磨小女孩的人甚至還想要殺死自己……這實在是太可怕了。它隻能衝上去,一把搶過可憐的孩子就跑,直到沒人追上來才敢停下給她清理傷口和包紮,完全沒有其他方法。
弗雷德裡克抱臂站在窗邊看外麵嬉笑打鬨的孩子們,聽到小傀儡的問題,他隻是歎了口氣:“跟錢沒關係。”
貝塔抬起頭看他,又大又亮的瞳孔濕漉漉的,好像剛哭過一樣,然而傀儡是不會哭的,它眨巴著眼睛呢喃著問:“可那是為什麼呢?”
“因為人心太貪婪。”
還披著黑暗法袍的聖騎士說完這句話,就繼續看向窗外。夕陽的餘暉透過斑斑點點的白紗窗簾斜射進來,在他燦爛的金發上繞了一圈,往地板上投下黯淡的黑色影子。
貝塔跪在床邊,側過頭安靜地看著自己的主人,看他全身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下,像極了童話故事裡的王子。小機器人第一次發現,自己真的完全不了解人類。甚至是遠在億萬光年之外的莉莉公主,它平生第一次想,她是真心喜歡被一堆機器人圍著生活嗎?畢竟,在這個地方,她的同類從沒有表現出任何喜歡被自己照顧的意向。
然而這樣的安靜並沒有持續得太久,房間的門被打開了,旅館的女主人走了進來:“法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