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搞。
關書桐沒駕照,特地找一個能開超跑的代駕,把車開回去難搞;
這麼炫酷吸睛的超跑,耀武揚威地停在她租住的城中村,和其他橫七豎八的老舊電瓶車和自行車擺放在一起,容易遭受刮擦碰撞和小孩子的亂塗亂畫難搞;
他送的這些東西,該留不留,如果不留,要怎麼還回去也難搞。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這句話像回旋鏢,打談斯雨那兒轉一個彎,再一針見血地紮回她身上。
她的便宜,談斯雨占了便占了。
她不想再跟他有過多牽扯,自然不好找他討回來。
至於談斯雨的便宜,她不想占。
估計,也沒幾個人敢占。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關書桐深諳這個道理。
儘管再怎麼喜歡那台芭比粉的蘭博基尼,儘管那雙鞋再怎麼合腳……
輾轉難眠一夜後,第二天,出發去學校前,關書桐把高跟鞋裝回亞克力盒子裡,把包裝紙裹回去,把蝴蝶結打好,拿下樓,放回到蘭博基尼的主駕。
即將關上車門,她緊了緊扶門的手,竟又遲疑了。
明知談斯雨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她住所,但她還是不想他涉足她所在的地方。
於是,拿開主駕的盒子,她坐到副駕,關車門,開空調,掏出手機又叫了一次代駕。
決定把車開到學校附近一條不起眼的路邊,到時讓談斯雨自己來取。
昨晚那場雨下得毫無存在感,涼意轉瞬即逝,今晨太陽一出來,燥熱依舊,騷動依舊。
關書桐一出現在校園,久聞她大名和種種劣跡的學生,視線中再容不下其他,隻在她身上來回打轉。
試圖從現在的她身上,找到任何與過去相似的點。
她是哪裡變了呢?
黑長直仍是黑長直,發絲永遠打理得柔順有光澤,第一眼便貴氣逼人。
素顏也仍是素顏,肌膚白淨無暇,濃眉,大眼,高鼻梁,M型唇,五官大氣舒展,精致穠麗,右側下眼瞼末端那一點不慎明顯的褐色小痣特征鮮明,富有韻味。
一米七二的瘦高個兒,卻凹凸有致,一雙露在深灰百褶裙外的長腿,不疾不徐地邁著步子向前走。
裙擺搖搖曳曳,蕩得人心也搖曳了。
“再漂亮有什麼用?”一男生打趣,“以前她跟談斯雨好的時候,沒人敢追。現在她跟仇野好了,難道就有人敢追了?”
“沒人追,不代表沒人想——”接話的男生給他打眼色,眼底的輕浮一覽而儘。
關書桐捕捉到了。
他們也看到她看到了,被她一個凜冽眼神唬住,訕訕閉了嘴,低頭,眼觀鼻,鼻觀心,看著比孫子還乖。
都是狐假虎威,裝模作樣的。
不敢當麵說人壞話,所以喜歡躲在背後偷偷說。
關書桐覺得搞笑。
英萃私高是鵬市數一數二的私立高中,也是數一數二的“貴”校。
高昂的學費和嚴苛的入學條件,注定了學生無一不是非富即貴的少爺小姐——除了極少數天賦異稟,由學校資助的公費生,例如曾經中考市前三的仇野。
社會在無形中,逐漸演化出一套自上而下、難以跨越的“階層製度”。
這製度,放在學校這個縮小版的社會裡,也照舊運行無誤。
他們看似忌憚她,實則真正忌憚的,是曾與她關係密切的談斯雨,以及,現在與她關係密切的仇野。
前者,是“階層製度”裡,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掠食者。
後者,是奉行簡單粗暴,用拳頭對抗所有權利的瘋子。
他們都不好惹。
關書桐能在這兩人之間遊走,自然也不被歸為“好惹”的行列。
踩著早自習的鈴聲到教室,她徑自到座位落座,拿出資料準備早讀。
和其他學生兩人一組不同,她單獨一個座位,在後排靠窗的地方。
當初申請從國際部轉本部時,她本想轉到16班,和仇野同班的。
哪知最後兜兜轉轉,硬是給她轉進了1班重點班。
理由是她成績好,起點高,普通平行班都不適合她,何況仇野所在的16班是年級裡出了名的差生班。
給她甩出這麼個理由的主任或許不知道,在她離開辦公室後,其實她並沒走遠,其實她偷聽到他忙不迭打電話跟人彙報她轉班的情況。
隻是她不確定他通話的對象,究竟是她爸趙嘉業,還是……談斯雨。
無所謂,她也不是非要和仇野同班不可。
隻要不再繼續待在國際部就行。
那裡有太多她不想麵對的人,比如談斯雨,比如她後媽帶回的一對兄妹。
關書桐已經很久沒去過國際部那邊了。
但在今天下午,她得過去一趟,校裙兜裡揣著那把蘭博基尼的鑰匙,吊墜尾端不小心露出一截,隨她步伐輕晃。
談斯雨他們班下午有一節體育課,她打算在他們下課前靜悄悄過去,把鑰匙給他丟櫃子裡,或者找個什麼人轉交給他。
反正不管怎樣都行,她不想跟他打照麵,不想跟他多話。
還沒找到他的置物櫃,轉身,就見樓梯口有一對男女,靠著牆,旁若無人地,親得你儂我儂。
在他們斜對角,監控攝像頭還亮著紅燈,顯示正在工作中。
國際部多是港澳台和外籍子女,那些地方沒有“早戀”的說法,所以有些方麵,國際部管得比較鬆。
關書桐斂眸,背過身去,當沒看見。
“稀客啊。”戲謔輕飄的男生從身後傳來,“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踏足國際部了呢。”
是趙慶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