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會流逝,魔法會消失。
就算辛德瑞拉是貴族後代,有著尊貴身份和夢幻絢爛的一夜。
但午夜鐘聲敲響,等待她的,是泡沫破滅後巨大的心理落差,和一地雞毛的瑣碎日常。
回程路上,關書靈仍在回味那一場盛大璀璨的焰火,車子越是往前開,離那一片焰火越遙遠,她的失落越明顯。
“姐姐。”關書靈扯她袖口,“為什麼魔法師不同意我們住在那裡呀?”
“因為Grace還太小了,魔法師擔心你沒辦法照顧好自己。”關書桐哄她,“等我們Grace再長大一點,姐姐就陪你去城堡住,好不好?”
抓在她袖子上的手漸漸滑落,關書靈垂下卷翹的睫毛,兩隻小手輕輕捏著裙擺,打出一個又一個小褶,猶豫了好久,才敢小心翼翼地問:
“那今晚,姐姐可以陪Grace睡覺嗎?”
關書桐囁嚅著唇,吐不出聲音。
“Grace不想回家。”關書靈悶悶道,“想跟姐姐一起。”
車內氣氛漸漸凝重起來,關書桐想抱她,很想。
但承諾太重,她不能輕易給她,所以她不敢抱她。
談斯雨回了頭。
兩人目光在昏暗中輕觸。
他給她打了個眼色。
她當沒看見,咬緊後槽牙,彆開眼。
車子開進東山郡,循著彎彎繞繞的山路上行。
還有一段距離,依稀能看到遠處趙家彆墅的燈光。
關書靈伸手去摸關書桐,找到她輕放在腿上的手,柔軟小手抓緊她手指,乖巧懂事得叫人鼻酸:
“姐姐什麼時候再來找Grace玩?”
關書桐轉眸看她。
她們都長得比較像關淑怡,大眼睛,雙眼皮,五官骨骼量較大,是很舒展大氣,讓人一眼驚豔的長相。
不過她畢竟長大了,經曆太多事,身上多了一份淩厲和桀驁叛逆。
可關書靈還那麼小,乖軟,可愛,關書桐至今都還記得她第一次開口叫她“姐姐”時,笑得有多甜,嘴角還有一個淺淺的小梨渦。
“停車吧。”關書桐說。
關書靈以為他們要把她在這裡放下,低落地垂下小腦袋。
關書桐摸摸她軟順的頭發。
司機把著方向盤,放慢車速,向路肩靠。
這裡離趙家約莫一公裡,他打算到趙家門口停車。
“就在這停。”關書桐說,“Grace在車裡等著,談斯雨,我們下車聊。”
司機從善如流,即刻靠邊停車。
“嘭!”關書桐下車關門。
路燈筆直佇立,飛蛾撲棱翅膀繞燈盤旋,尋找一個進攻的契機。
蜘蛛在燈下不動聲色地織著網,守株待兔。
昏黃路燈漸漸把人影拖長,先是她的,再是緊跟而來的他。
關書桐聽著身後他的腳步聲,餘光內,兩人的影子在身前水泥地板步步逼近,直到他影子吞沒了她,直到……
他們遠離光源,於茫昧暗處,相對而立。
她雙手抱臂,還是那身黑色露背連衣裙,嫌披頭散發帶孩子不方便,乾脆挽了個鬆散的丸子頭,零星碎發落下來,拂掃修長白淨的後頸。
左耳根的“G”字文身,隨便用一個米妮的貼紙封住。
頭微微低著,輕咬右手拇指——這是她在特彆特彆糾結苦惱時才會有的小動作。談斯雨知道。
比起她的局促不安,他顯然悠然自在許多。
襯衫外套被壓出些微褶皺,裡麵是簡單利索的白T黑褲,頸間的古巴鏈潮酷,和白皙臉頰上,小朋友給他貼的可愛米奇貼紙形成強烈反差。
他單手插在褲袋裡,右手摸著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
風裡殘留的燥熱分子遊動,他在等她提出要求,好整以暇,耐心十足。
“如果是你,應該可以吧?”糾結完了,她放下手,搭在另一隻手臂上。
他注意到她抓捏胳膊的微小動作,纖細指骨頂著薄薄的一層皮,牽扯著手背青筋鼓動。
“可以什麼?”談斯雨明知故問。
關書桐:“讓我和我妹妹多留一晚。”
“嗯哼,”他漫不經心,“確實可以,我一句話的事。”
趙嘉業好麵子,對他們這些子女再怎麼暴戾刻薄,但最糟糕的一麵都隻會留在家裡,而絕不在外人麵前表露。
尤其對方還是這圈子的頂層人物,是他巴結多年的對象。
隻要談斯雨一句話,彆說讓她和她妹妹多留一晚,一旦和趙嘉業談妥條件,他甚至可以直接讓她們永遠留下。
關書桐眼底有星光閃動。
談斯雨:“就看你打算怎麼換我這一句話了。”
她問:“你想怎樣?”
他像在思考,按亮手機屏幕。
她看著屏幕光打在他脖頸下頜上,心臟怦怦懸在半空。
他說話,喉結顫動,線條淩厲流暢的下頜也在動:
“明天早餐有我那份?”
出乎預料的條件。
關書桐愣住,“什麼?”
他已經找到手機號,把電話撥出去,聽到她聲音,撩起眼皮瞧一眼。
關書桐眼睛倒映出他斜後方的路燈,穠麗臉龐明豔動人,漂亮得十分生動形象。
手機鈴聲響,在靜悄悄的夜晚裡顯得突兀。
“我說……”他把手機拿遠,傾斜上身,靠近她。
“啪!”
飛蛾撞上那一抹明亮,路燈電壓不穩地閃爍,蜘蛛如期等來一頓飽餐。
大腦拉響警報,關書桐眯起眼,警惕到所有感官都變得異常敏感,心臟撲通撲通跳動。
他藏著一絲笑意,聲嗓低沉磁性,在她耳邊性感挑撥:
“今晚,姐姐可以陪Ray Tan睡覺嗎?”
學的是關書靈的話。
語氣卻截然不同。
關書桐心臟直發燙,紅暈從脖頸一路燒到耳朵尖,好在夜色夠濃,足以掩飾所有真相。
電話被人接通,趙嘉業粗厚的聲音傳出:“喂?斯雨?能聽到嗎?”
“嗬……”見她訥訥不出聲,談斯雨輕笑,振蕩她耳膜,激得心尖兒一陣酥麻,她膝蓋有點軟了。
知道他是不懷好意地戲弄她,關書桐抿緊唇瓣,冰著一張臉推開他近在咫尺的肩身,一言不發地越過他離開。
手臂忽然被一股猛力扯住,她惱羞成怒地回頭瞪他。
談斯雨把手機放到耳邊,眼睛看著她,話是對趙嘉業說的:“趙叔,是我,談斯雨。”
關書桐不爽地甩了下胳膊,沒把他的手甩掉。
她用上另一隻手去拉他的手,他加重力道扣緊她,鐵鉗一般,她掙不脫,疼得皺眉頭。終於在此刻學乖,不再抵抗他,他也稍微放鬆了勁力。
“Grace玩得太累,現在不小心睡著了。”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明天吧,我一定把妹妹完好無損地送回府上。”
關書桐聽不到趙嘉業的回答。
估計他是答應了。
談斯雨嘴角勾起點散漫的笑意,簡單再說兩句,掛斷電話。
“Soufflé et café。”一句法語,舒芙蕾和咖啡。
他在同她預定明天的早餐。
關書桐半信半疑地打量他,儼然不信他是這麼好打發的人。
談斯雨挑眉,“還是你更願意陪我睡覺?”
她回他一個沒禮貌的白眼,一抬手,這次不費吹灰之力就擺脫他的鉗製。
“雖然更想和你睡醒了,再吃一頓心滿意足的早餐。”他雙手抄兜,肩臂擦過她的肩,不疾不徐地折回車上,“不過,你肯定——”
她懶得再聽他的調戲,充耳不聞地大步朝勞斯萊斯走去,經過他時,有意無意地碰了下他胳膊。
談斯雨睨著她背影,眼神晦澀,“不願意。”
從他們下車開始,關書靈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趴在車窗邊偷看。
直到他倆接近了,她才慌慌亂亂地坐回去,把車窗搖起來。
關書桐回到後座,談斯雨也坐進副駕。
關書靈:“Grace要下車回家了嗎?”
“不用。”關書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