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斯艾爾眼裡閃過一絲愣怔,身軀肉眼可見地僵硬住了。
伊莉絲露出一個惡作劇的笑容,趁機抓過他的手臂,猛地將袖子往上一提。
他的手臂被布料鬆鬆垮垮地纏繞住,底下似乎是一個足有小臂那麼長的傷口,那一塊布料已經浸濕幾乎全部變成了血紅,翻騰的黑氣從中滲出,和她那時給加斯療傷時見到的一模一樣。
纏在上麵的布料有太陽紋樣,看上去像是從他的衣袍上撕下來的,估計是行動不便,他隻能草草地將傷口纏住,但這也並沒有起到什麼止血的作用,最多是將他流出來的血都給吸走,不至於滴到地上。
伊莉絲其實已經隱隱猜到他受了傷,但沒想到是這麼嚴重的傷,他居然能麵不改色地忍下來。而且還在她麵前裝得完美無缺,就像是個沒事人一樣。
“天哪!”伊莉絲將聲音拔高了好幾度,像被嚇了一大跳,露出驚訝的表情,“您受了這麼重的傷!”
“……沒有關係。”
“您的傷口看上去糟糕透了。”她聲音心疼,小心翼翼地將他手上的布料揭開,露出猙獰的傷口,“您怎麼不說?我可以幫您治療。”
“遠古惡魔的魔氣不除掉,我就沒有辦法使用魔力,也無法愈合傷口。”米斯艾爾垂眸,落在傷口上的目光沉靜淡然,仿佛那道傷口隻是畫上去的,一點疼痛感也沒有,“你如果知道,也隻是增添煩惱而已。”
伊莉絲暗自歎氣。
他說的沒有錯,遠古惡魔是惡魔中最古老的一脈,傳說他們是黑暗神最初創造出來的生命。
他們幾乎和神明一樣,與天地同壽,所擁有的力量浩瀚如大海,根本不是區區活了幾十年的普通人可以相比的。
那樣的魔氣不淨化掉,哪怕是她用治愈魔法也沒有用。
在能淨化掉魔氣之前,他恐怕要一直帶著這個傷了。
伊莉絲掏出她的布袋,從裡麵翻出幾株之前在街上買的魔法材料,裡麵剛好有藥草。她將它們拿出來,找了兩塊石頭,將它們碾碎,然後拉過米斯艾爾受傷的手,將它們敷在傷患處,動作輕緩,細細地塗抹著。
“雖然藥草也起不到多少作用,但至少能稍微止止血。”
米斯艾爾沒有說話,默默放鬆手臂,任由伊莉絲動作。
她指腹溫軟,緩緩地將敷在傷口處的草藥抹開,細致地將它們覆蓋到每一處。她的指尖在傷口邊緣處徘徊,用輕柔得幾乎要注意不到的力道揉搓著,仿佛手下觸碰的不是血肉,而是一碰就碎的易碎品。
不知道是不是草藥的作用,傷患處尖銳的刺痛感逐漸消失,隻餘下酥酥麻麻的癢意,隨著她指尖傳來的越來越不可忽視的體溫,在皮膚上留下看不見的痕跡。
而她卻好像對此一無所知,隻是微微皺著眉頭,神情專注,眼裡是小心翼翼的認真,就好像眼前簡簡單單的、誰都能輕而易舉做到的敷藥草,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伊莉絲塗完藥草,似是不舍一般,指尖稍稍劃過肌膚,才慢慢放開手。她又從布袋裡拿出自己乾淨的手帕,非常簡單地遮住傷口,繞過手肘,在背後兩端打了個結。
“給您處理好啦,聖下。”她體貼地將米斯艾爾的袖子放下來,“現在不會流血了。”
“嗯。”米斯艾爾收回微微有點發僵的胳膊,“休息吧。”
伊莉絲將手上的臟汙清理乾淨,隨後躺倒在那個簡陋的草葉堆上。
地板有點涼,還微微有點硌。
她目光一瞥,米斯艾爾還端坐在原地,一點也沒有休息的意思。
“聖下,您不休息嗎?”她問。
“我守夜。”米斯艾爾往燃燒的柴木堆裡加了點木柴,讓它燃燒得更旺。
森林裡夜間氣溫很低,他們需要火源來取暖,但這裡四處都是野獸,它們很容易被火光吸引。讓火燃著一夜,還不知道會引來什麼樣的猛獸。
伊莉絲唰地坐起來,從米斯艾爾手裡拿過他正準備往裡加的樹枝:“您需要休息,聖下。就讓我來守夜吧。”
“不必。”
米斯艾爾淡淡看了一眼她手裡的樹枝,又從彆的地方拿樹枝來添進去。
伊莉絲其實並不擔心這裡會有猛獸襲擊,黑鷹還藏在洞穴外麵的樹上,魔獸對普通動物有著天然的震懾力,有它來坐鎮,他們都能安心地休息。
但她並不能告訴米斯艾爾這一點。
“那好吧。”伊莉絲妥協,又懶懶地躺下去,打了個哈欠,“如果您覺得乏了,可以隨時叫醒我,我們可以換班。”
米斯艾爾沒有答應她,他背靠在身後的山壁上,微微闔眼。
長夜漫漫,洞穴外的蟲鳴都沉寂下來,隻留麵前的柴火劈啪作響。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米斯艾爾倏地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金芒中藏著警惕。
然後就看到了饒是心如止水的他都會漏一拍心跳的畫麵。
伊莉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湊近到了柴火旁邊,距離近得隻要再稍微往前挪動幾厘米,無情的火焰就會瞬間將她灼傷。
她睡得毫無知覺,麵朝火焰側躺著,隨著她動作垂落而下的金發遮擋住了她半張臉。
米斯艾爾看著她沉默片刻,張了張嘴,隨即又默默地閉上。他站起身,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伸出雙手,沒有費什麼力氣,輕而易舉地就把她從地上撈起來。
他將她從柴火旁挪開,放回草葉堆上,讓她麵朝洞頂平躺著,雙手放在身體兩側,把她的睡姿擺得端端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