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琅蹙起眉頭,臉上浮現一道難色,略為擔憂:“她們都是低賤之人,放在身邊,隻怕不好。”
徐瓔正色,嚴肅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1]無論高低貴賤,都是我的子民,我作為君主,便要對每一個人負責。況且古有賢臣出身奴隸,難道聖明的君王因為他身份低賤便舍棄不用了嗎?”
見徐琅仍有顧慮,徐瓔又道:“若是實在不行,就讓她們做屋外做粗活,不近身,如何?”
“暫且這樣吧。”
徐瓔都退讓了一步,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徐瓔鬆了口氣,把安排營妓的任務交給徐琅,是漿洗衣服,還是劈柴燒火,都由徐琅決定。
徐琅是個歇不住的性子,領到任務就拿著名錄抬腳往外走,徐瓔趕緊叫住她,塞個小暖爐到她手裡,“外麵冷,小心凍手。”
“好。”徐琅將折子摟入懷,抱著手爐朝徐瓔笑了笑。
徐瓔送徐琅到門口,目送她離開,徐琅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看不見以後,徐瓔才動了動腳,抱緊自己,頂著冷風回房。
踏過門檻不久,身後跟著進來一個奉茶宮女,徐瓔不經意間掃了一眼,覺得這宮女有些眼生。
莫非是徐瓏那些舊部派來的刺客?
搜索記憶,徐瓔確定自己先前沒見過這個人,來路不明,非奸即盜,心說:“可算等到你了。”
徐瓔佯裝不知,在爐子旁邊坐下烤火。
宮女低著頭,兩手托著木製托盤走過來,柔聲道:“陛下的茶涼了,婢子為您換茶。”
“放這裡吧。”徐瓔頷首,屈起手指叩桌,篤篤兩聲,她還沒怎麼樣呢,餘光就瞥見這宮女身形微晃,似乎是受到了驚嚇。
雖然控製得很好,轉瞬即逝,但她注意力一直在這宮女身上,自然沒有錯過這細微的異常。
心裡有鬼啊。
徐瓔越發興奮起來。
宮女走近將茶碗替換,徐瓔漫不經心地端起她新換的熱茶,送到嘴邊,眼光掠過,看到宮女紅腫的手指,應是要長凍瘡。
臨終前行一善,徐瓔擱下茶碗,起身去梳妝台旁的小櫃子裡找藥膏,她和徐琅幼時受過凍瘡,每到冬季手指就會發癢,所以備了很多凍瘡膏。
“幽州天冷,你小心著點。”徐瓔拿了一小瓶凍瘡膏給她。
宮女詫異地抬頭,遲疑的工夫,徐瓔已經將藥膏瓷瓶塞入她手中。
徐瓔回身接續剛才的動作,拿起茶碗送到嘴邊,安然吞咽入喉,宮女捏著瓷瓶張了張嘴,最終垂下眼睫沒出聲。
半晌過後,徐瓔和宮女大眼瞪小眼。
難道沒下毒?
她不是刺客?
徐瓔陷入迷茫。
同樣迷茫的還有奉命刺殺皇帝的女刺客,她借著徐瓔身邊人少的機會偽裝成宮女混進來,將見血封喉的毒藥倒在了茶湯裡,親眼看著她喝下,可她竟然毫無反應。
刺客突然想起關於徐瓔的傳言,徐瓔並非肉體凡胎,而是仙人轉世,身負神力,祭祀當日引天雷降世劈死謀逆的齊王和五皇子。
在此之前她一直認為那是無稽之談,然而真正看到這一幕時,她的後背已經冷汗津津,遍體生寒。
刺客抬眼,徑直撞入女帝的視線,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過來,鋒利比刀,所到之處,一切都無所遁形。
女帝似乎已經看透她的偽裝,嘴角噙著不屑的淡笑,如同戲看蚍蜉撼樹一般,她驀地感覺自己像是秋後的螞蚱。
難怪會給她凍瘡膏,還叫她小心點,原來是早就警告過她了!
勿謂言之不預也。[2]
刺客腦中浮現出這一句,手裡的瓷瓶陡然變得紮手,藏在袖中的匕首也沉重起來。
罷了,她不殺也會有其他不怕死的前來,保命要緊。
“陛下若無吩咐,婢子告退。”
說完,怕徐瓔真叫住她,刺客快步退出房去,頭也不回地離開。
徐瓔看著茶碗沉思,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呢?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3]
此時門外閃過一角粉色裙裳,去往長安章宅的鴿子拍拍翅膀飛走。
徐琅將徐瓔的意思傳達給幽州刺史,幽州刺史雖驚訝,但也不敢隨便說話,旋即派人去問那些營妓願不願意前去侍奉皇帝,不願意的充入教坊做雜役。
左右都是伺候人,入教坊一輩子就望到頭了,而服侍皇帝不同,若有機緣,說不定就走運得到恩賜,脫籍歸良。
一聽可以去服侍皇帝,所有人都搶著上前,生怕落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