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的,但是他說他受傷了我必須陪著他,為什麼做檢查的人一直是我?
我知道他是在騙小孩,可是他看起來那麼難受,如果隻有滿足他的所有想法才能讓他不那麼難受,那我什麼都願意做。
醫生說我智商有問題,身體也不健康,他還想和我說話可惜我是個啞巴,我不會說話,我很久不會說話了。
我知道自己是有問題的,我左邊的胳膊總是沒有什麼力氣,右邊的耳朵什麼都聽不見,我的腦子也不太好,總要很努力才能勉強明白彆人的話,對了,我也不會說話,是個啞巴。
我八歲之前是個很正常的男孩,後來發了一次燒,燒醒之後就變得不再正常,再後來我就被父母帶著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他們臨走前給我買了那種上麵插了小花傘的蛋糕,他們說讓我等他們回來,但是我看著他們逃一樣遠去的背影,我知道我被丟掉了。
八歲也並不是傻子,我隻是有點難過而已。
我去過很多地方,但後來還是隻有我一個人,成年人應該具備照顧自己的能力,但我隻有八歲的智商,我把自己照顧的很艱難,有時候我也不懂為什麼?可我說不出話,可沒人為我解答疑問。
其實我會寫字,自己的名字,但是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人用那個稱呼喊過自己,所以我也隻是會在無聊的時候,用手在地上鄭重其事的一筆一筆寫下自己的名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遇到他,他帶我回家,他給我吃飯,他和我說話,他對我好,給我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可我還是會害怕到半夜驚醒,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張開嘴隻能發出啊啊啊的像鴨子一樣的嘶啞的聲音,連我自己也覺得吵鬨,可是他隻是把我摟在懷裡,一下一下的拍著我的背,他讓我不要害怕,他會帶我回家。
我已經很久沒有家了,我儘量讓自己保持乾淨,不吵不鬨,但其實我有很多很多的感情,也想說很多很多的話,可是沒有人需要我的感情,也沒有人想聽我說話。
我經常自言自語,用隻有自己能聽懂的聲音說隻有自己能聽懂的話,像是一場自導自演的喜劇,悲劇是我本身。
他出現的時候我啊啊啊扮做是演員,他聽懂了我的台詞,他靠近我,鼓勵我,試圖與我交談,他與我分享他在市集上買的瓜子,也與我分享自己的故事。
他之前是福利院裡最大的孩子,他是個兔唇患者,他有很多很多樹,他想要買一台電腦,他一個人住在山頂上,他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家。
我總在聽他說話,他總有很多話要說,那些曾經說給樹,說給雞,說給炕的話都說給了我,他終於收到了回應,也接收到了我的訊息。
萬物複蘇之前總有第一棵樹發第一株芽,我們是一團一團盛放的梨花。
他不要自己的摩托車了,他帶著我打車,然後從山下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天也黑了,我拿著手電筒,站在他的旁邊,燈光照著我們前麵的位置,我們就踩著燈光,慢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如果我再健康一點就好了,如果我能照顧他就好了,如果我是個正常的人就好了,可是這樣我就遇不到他了。
他叫我樹,然後拉著我一起坐在樹下休息,我們一起抬頭看著星星,一起看滿山的樹鬱鬱蔥蔥,他說明年攢到錢一定買一台電腦,他還說要在開春的時候在院子裡種一些南瓜,就種在牽牛花的旁邊,這樣他就可以搭個架子,南瓜和牽牛花爬滿後就能在樹下遮一片陰涼,這樣他們夏天就可以在院子裡吃飯,也可以在院子裡午休,或者把電腦放在院子裡玩。
他又叫我樹,他說明年我們一起去買電腦吧!
他說明年,我也開始想明年。
太久沒有想到這麼遠的時間,這種感覺很陌生,但是感覺起來卻很美好,我們明年就會有一個電腦,他會玩遊戲,說不定還會打字聊天,電腦應該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是我們的電腦,是我們,是我們的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