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水縣是江陽府最不起眼的一個縣。
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玄同書院。
而書院藏於東邊的楓山之上,常年被山嵐環繞。風景秀麗,日出之時更是美如仙境。
太祖皇帝南下時,曾親賜書院匾額,玄同書院一時盛極。不過後百年間,因各種原因又逐漸沒落。
不過底蘊還在。
現在書院的山長是曾今聞名於世的儒學大家齊讚的後代齊嵩,曾在京中任職。而書院裡的夫子也是有真才實學。
書生們住在山上,隻一旬能出來一次。他們講究修身明誌,潛心讀書。日子過得也清苦。
好在每次科舉,書院也能有幾個拔尖的走出江陽府,登臨皇都。這也是書院夫子們的莫大安慰了。
方問黎就在書院中任夫子。
時至十一月末,楓山上紅楓枯葉落儘。寒風瑟瑟,吹得創者青衫的書生們不願在室外停留片刻。
隨著一聲聲悠遠的鐘響,書院課畢,也將散館。
方問黎忙完學生這次大課的文章批改,手上便沒了事兒。
他收拾收拾東西,等著學生散得差不多,才起身下山。
書院曲徑通幽,自成世界。其主要由講堂、齋舍、先賢祠堂、藏書樓以及倉稟廚房構成。
方問黎在山上有自己的住處,但住的時間不多。裡麵東西少,明年二月開館之後還用得到,自然不用帶回。
將門落鎖,方問黎沿著連廊出去。
路上還有些沒走的學生,見了他作揖行禮,叫了聲“夫子”。
方問黎:“還不走?”
書生們垂眸不敢與他對視,暗自推著其中一個書生出來。
此人就是班上功課最好的學生顧觀茗。
顧觀茗無奈道:“我們就等夫子您。”。
方問黎率先往前堂走去:“何事?”
方問黎在書院教學,雖不是頂頂嚴厲的那一個,但因人孤冷,顯得不可接近。即便相處多年,學生們也有些怕他。
顧觀茗心裡也有點發虛,但想著家裡的吩咐,不得不從。
他道:“我們縣上學子組織了個論辯會,於十二月初六在楓陽湖上,想請夫子做個判官。”
方問黎:“沒空。”
顧觀茗一噎。
他就知道,請人肯定不是那麼好請的。
他追上幾步,聲音裡帶了懇求:“不耽擱夫子時間,隻需小一刻鐘。我們已經請了盛夫子、關夫子,咱文事齋的就差您了。”
方問黎停下,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望著幾人。
顧觀茗被看得心裡發虛,藏在袖子裡的手隱隱出汗。
“可以。”
短短兩字,如聽仙樂。
“謝夫子!”諸生齊齊拱手,喜於言表。
顧觀茗忙道:“十二月初六,到時候我派人去通知您。”
方問黎點點頭,舉步便走了。
他一走,幾個學生腿一軟,噓了口氣。
“為什麼非得叫方夫子啊,以前不也沒叫過嗎?”
“你知道什麼,有方夫子參與,這會的名氣可就大了。到時候沒準還有姑娘哥兒來看呢。”
“聽聽,齷齪!”
“說得你不期待似的。”
*
拋開了學生,方問黎下山之後徑直回家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時,阿修跟在了他身後。
“主子,小魚老板今日沒來。”
方問黎:“嗯。”
“那您出去做什麼?”
“備婚。”
“備婚?”
“備婚!主子你要成婚了,和誰?!!!”
方問黎不理他,直接去了布莊。
*
“客官,做衣還是買布。”
“可有紅綢,成婚用。”
老板一聽,喜笑顏開。大客戶啊!成婚買紅綢,綢緞可比尋常的棉布、帛布貴多了。
“有的有的!自然是有的!您稍等。”
紅綢分好壞,上等的一金一匹的都有。
縣裡賣布的鋪子一般進的是中下等,畢竟鳴水縣裡富貴人家不多,那麼貴的東西也能不積壓到手裡賣不出去。
沒一會兒,老板抱著布出來。
“都在這裡了。這有上等的,價高些,八錢一尺。中等的跟次等的各五錢一尺,二錢一尺。客官看看要哪種?”
方問黎眼中映照出正紅,瞬間想到了哥兒穿著嫁衣的樣子。他喉嚨一緊,沉了口氣。
他動手摸了摸,修長的手指被紅色襯得白如瓷,活像躲在陰暗裡的鬼魅,不見生機。
方問黎細細摸去,在心裡比較。
他並不覺得自己一個要成親的大男人親自來買紅綢又什麼問題,隻一旁的老板嘴上的笑止不住。
後頭的阿修更是傻呆呆,還沒反應過來自家主子是真的打算娶親。
問題是娶誰啊?
不是喜歡小魚老板嗎?可是小魚老板根本沒答應啊!
還是說另有其人?
方問黎不知他所想,而是斟酌著選了中等那匹布。
一匹布五十尺。這一下銀子就去了二十五兩銀。
待老板將布包好,方問黎又看向那匹上等的,道:“煩請老板找最好的繡娘,用那匹再做一身嫁衣。”
“隻做一身?”老板下意識問。
尋常人家過來,做嫁衣多是用一匹布做的,也是一個好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