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阿牛(2 / 2)

桑青傳 畫中留白 5079 字 9個月前

“吃飯。”少爺簡潔道。

小二忙熱情地介紹起他們這兒的特色菜。

少爺沒說話,而是抬腳上了樓,特意挑了一張無人落座的空桌坐下後,才開始點菜。

小二下樓叫菜後,不一會兒阿牛和車夫也來到了樓下,我對他們招了招手,他們立即高興地朝我們走來。

此時,一夥蒙麵人,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他們一夥六人,突然衝進客棧,見人便砍。

在我和少爺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店主和小二已經被砍掉了腦袋。

而樓下的客人無一幸免,車夫和阿牛也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兩人的頭和身子都已經分了家,死狀恐怖殘忍。

我嚇壞了,身子不自覺地發抖。

當我發現有一陣風從我身邊掠過時,我發現壞人已經來到了樓上,而少爺也已經不在原位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少爺發怒,他臉色鐵青,拍桌而起,從腰中抽出一柄軟劍猛地向敵人刺去。

一個、兩個、三個蒙麵人接連倒下,就在他刺中第四個蒙麵人的時候,他的背部也被另外兩個蒙麵人同時砍中,一時血流如注。少爺沒有立即回身反擊,隻是大聲對我喊道:“桑青,快跑!不許回頭!”

我被這一聲大喊驚醒,不敢遲疑地往樓下跑。

隨即,有三個也似噩夢中驚醒過來的客人,一同跟著我往樓下跑。

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先是跑出了客棧,接著就一直往前跑,直到再也跑不動的時候,我眼前一黑,之後便什麼都不曉得了……

等我醒來時,我身邊站著一個中年婦人,卻與我從前看到過的那些大嬸和婆子不同,她的衣服顏色鮮亮,臉上塗著厚厚的胭脂,頭上還帶著一朵紅色的花,裝扮很是誇張,讓人一見難忘。

她的一雙眼睛格外淩厲,“你總算醒了,要不是我賽嫦娥救了你,你早就昏死在路邊喂狼了!從今日起,你就是我怡紅樓的姑娘了!你若是聽話好學,一切好說;你若是偷懶耍滑,莫怪我棒下無情;你若是敢動逃跑的念頭,老娘就將你剝皮抽筋!”

我是一向習慣被惡言惡語的,並不覺得十分害怕,我如今隻想知道少爺可還好?我是否可以再見他一麵?

隨即,我又想大概之前都是一場夢。阿牛和少爺都是我的夢,隻有夢裡才會有人待我這般好。所以,後來客棧的事情也是一場夢,他們一定都還好好的。

當時,我用這樣傻氣的想法騙過了自己。隻有這樣,我才不會心痛,才不會發瘋,才能繼續活下去。

“發什麼呆!老娘問你,方才老娘的話,你可記住了?”

我的腦袋被眼前的人用力戳了一下,很疼,但我回過神來了,不由乖順地點點腦袋。

“傻乎乎的!你若不用心學,日後沒有客人喜歡,我一樣對你不客氣!”

我低頭不語,不知該說什麼,就隻能沉默。

“不管你以前叫什麼,從今日起你就叫茉莉了。茉莉,我同你說,白天你給我跟著師傅好好學習彈琴唱曲,晚上你就給我在樓裡端茶遞水,服侍姑娘們,聽清楚了沒?”

我點點腦袋,其實心裡並不清楚自己需要做些什麼。

不過,幾天後我就明白了這是哪裡,自己又該做些什麼。

怡紅樓是一個白天安靜,晚上熱鬨的地方。晚上這兒人聲鼎沸、客商雲集,姑娘們一個個滿臉笑容,有的就在大廳裡陪客人喝酒,有的則是去包間陪宿。而我要做的就是聽候使喚,不論是誰都可以對我說:“茉莉,拿酒去。”“茉莉,拿菜去。”“茉莉,過來給我打扇。”

可是,隻有晚上,姑娘們才可以對我呼來喝去。準確的說,是前半夜。

因為,賽嫦娥是如此規定的。她說,後半夜,我就可以回房去睡了。她還要求我,每天必須在巳時前起床,跟著吳師傅學習彈琴唱曲。

第一次見到吳師傅的時候,我不自覺地倒退了兩步,身子還有些輕顫。

吳師傅的樣子實在太嚇人,他左眼上帶著一個方塊大小的黑色眼罩,一條手指粗的疤痕從左眼一直延伸到右下巴,看上去猙獰的很。這讓我有了很不好的聯想。可當我瞥了一眼身邊紋絲不動的賽嫦娥時,想要逃跑的衝動頓時被壓了下來。

吳師傅對於我不禮貌的舉止,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他說話的語調和緩,語氣溫和,對於賽嫦娥的吩咐諾諾稱是。

賽嫦娥囑咐了他幾句後,就將我交給了吳師傅。

吳師傅同我說話的聲音依然不高不低,講解起曲子的意思和出處時耐心細致,他並不看我,隻是一味地自顧自地說著,待他說完,他會輕聲問我:“懂嗎?”

我若是點頭,他便會要求我,按照他剛剛告訴我的唱詞唱一遍。

我若是搖頭,他則會重新再講解一遍,語氣依然不疾不徐,旁落無人一般的安適。

我在他的聲音中放鬆了下來,並慢慢開始喜歡上聽他講解曲子的時光。對於他臉上猙獰的疤痕,我也開始適應了,不再覺得害怕了。

賽嫦娥幾乎每晚都會對我單獨訓話。一則問問我曲子學得如何了,有沒有偷懶;二則對我說說我應該遵守的規矩。

賽嫦娥經常語氣狠戾地對我說,“老娘是怡紅樓的老板,怡紅樓的規矩都由我說了算,樓裡的姑娘都得聽我的!誰要是敢壞了我定的規矩,我就要誰好看!你懂嗎?”

每每她說完,我總是不敢遲疑地點頭。

賽嫦娥接著便會放緩語氣,又同我說道,“姑娘們可以睡到自然醒,隻要在戊時前怡紅樓開業前醒來即可。等你以後有能力開始接客了,也是這個規矩。但現在,你還沒資格睡懶覺!”

“我這怡紅樓裡的姑娘一個賽一個的漂亮,但是隻有做了頭牌的姑娘,才有資格任性!其他姑娘,若是敢耍脾氣,一樣要被責罰!若是想要出人頭地,就要儘力讓客人開心,想法子做頭牌姑娘!”

“你若是曉得上進,如今就要好好跟著吳師傅學習曲藝和琴藝,平日裡也要知道察言觀色,多學學那些紅牌姑娘是如何招攬和應酬客人的,懂嗎?”

凡是她說的,我都聽著,時不時地點下腦袋。至於是什麼意思,我想日後我都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