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衝星聞言望去。
那是一位笑的溫和的中年帥大叔,儀態良好,身著粗麻布衣,腰佩白旄。
她有些尷尬。
……這人還怪好心的。
大叔人到中年,風韻猶存,見宋衝星未回答,複又發聲:“某從衛往魯,可攜君一路。”
有人好心帶她,宋衝星自然沒有不願意的。隻是,她掀起眼皮,瞧了眼前人腰間的白旄一眼。
她從前了解過,在春秋戰國,貴族公子甚至諸侯行走在外,有幾率被不認識的盜賊搶掠殺死。是以佩戴白旄,作為身份標識。
那麼,她拱手一拜:“敢問哪國公子?”
對方朗然一笑:“某名朝,生於宋,食於衛。”
宋衝星明了。
簡單來說,他叫宋朝,是宋國公子,在衛國當大夫。
她想了想,現在的諸侯子弟出門,是可以用馬匹的吧。這位用牛車,應該隻是單純的,地位不夠。自己方才見到牛車的一係列心理活動,著實想多了。
駕車的仆人穿著暗淡,在宋衝星與宋朝交流是,也不太出聲。宋朝眼神示意,讓仆人讓開,請宋衝星上車……牛車。
宋衝星給自己鼓氣——不就是和一個古人同處一室嗎?
然而她踩上車緣,宋朝放下了簾子。
宋衝星:“???”
宋朝的聲音從車內傳來,隔著簾子,欠欠的:“有勞君子駕車,某不勝感激。”
宋衝星回頭,才望見適才下車的仆人向牛車的方向一拜,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車內毫無半絲愧疚的聲音傳來:“家仆歸思情切,恰此處距家不遠,又逢女君……”
懂了懂了懂了。宋衝星滿臉黑臉,那稍微一丟麵對陌生人的不好意思以及被幫助的感激煙消雲散。
不就是駕車嗎,小意思。
宋衝星揚起微笑,麵目猙獰。
她駕駛著牛車往曲阜的方向去,像是對這條路很是熟練,閉著眼都能走一樣。
……其實是因為直播屏幕上放大的地圖。
宋朝見宋衝星沉穩淡定,後知後覺問:“朝觀女君氣度不凡,莫非王侯公子?”
春秋戰國稱國君的兒子和女兒都為公子開頭。有名的兒子比如公子小白;女兒比如公子簡。
宋衝星皮笑肉不笑:“否。在下草民一介。”
宋朝被懟回去,默默不說話。
又過了一會,他卷土重來:“君子姓氏?”想來是為了方便稱呼她。
想起先秦姓和氏分開,稱呼人也和姓氏有關,可星際時代完全隨意,宋衝星想了想:“姓宋,家中排行第一,公子喚某衝星即可。”
她本就無父無母也無手足,加上家中排行的主要是方便他稱呼。這樣,自己在春秋戰國,就有了一個有認證的身份。還是一個有身份的人認證的。
——宋衝星思忖。
宋朝:“原是宋人!如此你我可稱同鄉!”
坐在車緣,其實非常硌屁股。宋衝星麵無表情地趕著牛車,心情不甚美麗,這一刻也忘了自己是個社恐。
她問:“公子朝在衛,何事欲往魯?”話甫一出口,宋衝星就被自己震驚到了,挺有那先秦古風感覺的!
宋朝笑笑:“伯宋不知,魯及齊和,朝自代衛一觀。”
排行加姓是春秋時稱呼女子的方式之一,伯是排序中的伯仲叔季、孟仲叔季中的伯、孟,伯稱嫡子、孟稱庶子,宋衝星自述排行和姓,沒有更多其他的信息,於是稱伯宋。
而且外人不能直呼女子名諱,所以宋朝就沒直接叫衝星。
為避免直播間的觀眾看不懂,宋衝星委托係統打上注釋解釋一下宋朝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自己也在內心翻譯了下,大意是:
伯宋啊你不知道,魯國和齊國講和了,我宋朝呢,就代表我們衛國,前去圍觀圍觀。
……這就是走在吃瓜的最前沿嗎?
齊魯講和你衛國千裡迢迢去圍觀個屁——等等,宋衝星注意到這個講和細節,得問清楚:“衝星久居家中,不問世事,不知今魯國大王是誰,公子朝可否詳敘一番?”
快,最關鍵的時間細節。
宋衝星注視著虛空的某處,等待宋朝說出時間線。
宋朝沒什麼規矩,果然樂於回答,還直呼諸侯王之名:“姬宋,昭公之弟,在位十年。如今且看,自有一番本領。”
宋衝星,兩眼茫然。
她大意了,她隻知道諡號,卻忘了諡號是死後後人評定的。所以現在在位的人,叫做姬宋,姓姬名宋,姬這個姓諸侯王挺常見的,畢竟周天子就姓姬,分封自己的親戚嘛,而且這個名字平平無奇……他是魯什麼公來著?
宋朝還在侃侃而談魯國的局勢、八卦,包括姬宋這個人如何削弱三桓,陽虎之亂如何如何,姬宋怎麼拉攏孔子抗衡三桓……
昭公,宋衝星想起來了!魯昭公被三桓——魯桓公除嫡長子外的三個兒子的家族——趕出了魯國,那麼,陽虎之亂,姬宋是魯昭公的弟弟……魯定公!
時間線清晰了!
如潮水退潮,耳邊雜亂聲消失,取而代之是宋朝看樂子的八卦聲。
真是……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