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舉了舉自己的綠豆湯,陳蕉不肯收,撅了撅嘴,道:“都說了請你的。”
許願安靜地回望她,幾秒之後,她撇嘴,指尖一點,收了錢,嘴裡嘀咕:“怎麼請你的都不要?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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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陳下午軍訓就受不了了,低血糖發作,身子一晃,腦袋直接栽在許願肩上。
許願在她倒地上之前,下意識扶住她,陳蕉人昏昏沉沉的,睫毛顫著,眼睛半合,臉色慘白,人勉強醒著,神色卻是迷離不清醒的。
教官疾步走過來,皺眉:“怎麼回事?快扶她去醫務室看看。”
精致的陳蕉女士腦袋搭在她肩上,近乎暈厥,吐字有氣無力,卻十分執著:“我的遮陽傘……在包裡,這一路幫我撐一下……感覺防曬霜化了。”
許願:“……”
陳蕉女士強撐著補充:“我不能黑!”
許願:“……好。”
陳蕉比許願還要高5厘米,她又得扶著人,又得撐傘,多少有些吃力,好在醫務室不算太遠,一路艱難慢吞吞走過去,也就花了十分鐘左右。
把人扶上醫務室的床,許願見她難受,本想扭頭去校超買點吃的,下一秒手腕被人拽住。
“傘撐著。”床上那人堅持不懈,“你也彆黑了。”
許願拿起傘,“……謝謝你。”
外頭的陽光太盛,照得人眼睛都幾乎睜不開,許願撐起傘,陰影籠下,她方才覺得好受了些。
校超不大,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許願挑了包糖果和兩杯含糖飲料。遠處隱隱傳來哨聲,是隊伍解散的訊號。她下意識側了側臉,聽見門外吵鬨聲漸起。
許願其實不太知道低血糖要吃點什麼比較好,猶豫著又拿了一包餅乾,校超的門被人自外拉開,外頭的熱氣隨著幾道淩亂的腳步聲漫進來,撞響懸掛著的風鈴。她擔心人多了結賬隊伍會長,趕緊就抱著這些東西去收銀台結賬。
收銀員掃著條形碼,許願摸了摸口袋。
扁的,空的。
她驀地想起來,軍訓時手機一律不準貼身帶著,統一放袋子裡擱台階上,剛扶著陳蕉去醫務室要緊,忘了拿了。
完蛋。
她懵了,從腦門裡彈出這兩個字來,緊接著,她想:校超能賒賬嗎?
“25塊。”收銀員報了個數,見她僵著不動,以為她不知道哪裡付錢,伸手點了點掃碼機器,又抬眼直視她。
許願指尖捏了捏,尷尬地低下頭,吐字有點艱難:“抱歉,我手機忘拿……”
話還沒說話,視野裡闖進一隻手,腕骨突出冷白,修長手指握著部手機,停在掃碼機上方。
“滴——”
很輕一聲,掃碼成功。
許願愣了,下意識側頭仰臉望過去,隻瞧間身後那人清晰的下頜線,半張臉都籠在帽沿的陰影下,昏暗不明。
男生遞了根兩根冰棍過去,再次掃碼付了錢,等他抬頭之時,許願才看清他的臉,那雙漂亮的柳葉眼微垂,望著她。
好巧,是那位“去你大爺的”。
“謝謝。”許願忙把櫃台前自己買的那一堆吃的裝進袋子裡,低聲道,“同學,你支付寶賬號多少?我等拿到手機把錢還你。”
麵前的人不吭聲,也沒看她,低眼視線在她手裡拎的那把傘上轉了圈,許願麵露疑問,又覺得尷尬,剛要張口再問一遍,驀地聽見很輕兩聲咳,不像感冒了,像在清嗓。
半晌,他終於撩起一點眼皮望她,開了口:“我平時用微信。”
許願又怔了下,麵色微僵。
那人嗓音溫和,又輕又平,失了“去你大爺的”時的囂張與冷嗤,又讓她感覺有點像固定學搭了。
不過晃神一刻,她立馬收回了思緒。
也就有一點罷了。固定學搭的音色還要偏軟偏甜一點,甜得有些大眾化,更重要的是,他很有禮貌,不會說“去你大爺的”。
“那你微信號多少?我記一下,等拿到手機了加你。”
麵前人手指在屏幕裡點了幾下,把手機轉了個方向麵向她,是微信添加好友的頁麵:“號碼輸一下吧。”
許願伸手接過手機,指尖擦過他有意無意慢半拍抽走的手指,餘下一片冰涼的觸感。
她敲擊著鍵盤,不一會兒把手機遞還給他,又道了聲“謝謝”,才拎著袋子匆匆忙忙往外走。
夕陽拖著長長的鳳凰裙擺,雲作彩色羽毛,隨風輕飄,層層相疊,豔紅一片,無聲朝天際蔓延。
脫離了校超的空調,世界再次熱起來,餘陽的威力半點不可小覷,仍耀眼得不可直視。許願還是撐了傘,覺得自己已經耽誤了一段時間了,不知醫務室裡那位怎麼樣了,步履匆匆,染上幾分急色。
走了沒一會兒,她驀地發現身側有一雙腳一直保持著和她差不多的速度朝著同一方向,踩著統一的白色運動鞋,迷彩褲勾勒長腿。
許願悄悄把傘往上移動幾分。
腰帶係得緊,脊背挺得直,袖口挽起,露出一小截手臂,白得晃眼。那人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垂頭瞥來,許願立馬把傘往下移了一些,擋住他的臉。
身側那人開了口:“你也去醫務室?”
傘還是低著的,隔開兩個人,許願道:“嗯。”
一路無言,許願默不作聲,步子稍快了一點,那人腳步仍是不緊不慢的,很快被她甩在了後麵。
推開醫務室最裡頭那間房間的門,許願才發現郭若晨和趙淺風都來了,陳蕉正躺在床上跟兩人聊著天,臉色還是白,精神瞧著卻像是恢複了點。
許願把糖遞過去,陳蕉接過剝開含進了嘴裡,郭若晨坐在一邊,見到她忙從邊上拎起一個袋子:“哦對了,你倆東西我都帶過來了。喏,許願,你的袋子。”
她接過了袋子。
陳蕉嘴裡含著糖,說話有點含糊,眼神卻放著亮光,繼續道:“我繼續講那個八卦啊。哇,他們估計也沒想到房間裡有人躺著吧?真的,吵巨大聲!那個女聲就質問,‘你跟她什麼關係,聊天都聊成這樣了你還想著隱瞞我是不是’……”
房間門再次被人推開,有些老舊的門發出“吱呀”一聲響,陳蕉再次被打斷八卦,收了聲。
許願抬頭,目光碰撞,她頓住,耳畔傳來陳蕉震驚的嗓音:“表哥?”
原來,“去你大爺的”就是陳蕉嘴裡那個“不可一世的表哥”。
那人視線從她身上略過,落在陳蕉臉上,邁著長腿走近了,語調平平“嗯”了聲:“聽說你差點暈倒,進醫務室了,就順路來看看。”
陳蕉充滿懷疑:“你是來看看我什麼時候掛的嗎?”
那人噎了下,隨後努力放平了語氣:“我就是關心一下你。”
“你關心我?”陳蕉上半身朝後仰了仰,不信,“你謀殺我還差不多。”
她其實休息得也差不多了,血色也慢慢回來,便掀開被子翻身下了床。
“看完了。”陳蕉抱胸,歪頭,“本小姐休息夠了,現在要走了去吃晚飯了,回見吧您。”
她走在前麵,那人雙手插著口袋,聞言既沒阻止也不生氣,隻側身往邊上讓了讓。
郭若晨和趙淺風悄悄拿餘光偷瞟他,緊隨其後跟著陳蕉出去,許願拎著袋子低著頭走在最後麵。
擦肩而過之際,她驀地感覺有一點阻力,垂頭一望,一根蔥白的手指勾住她的袋沿。
頭頂那人的嗓音低柔下來,輕到隻有兩個人可以聽見:“微信,記得通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