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蕉倒是愣了一秒,下意識抬起眼看她,詫異:“答那麼爽快?”
不太像一直遊離在集體活動外的她。
許願抿了下唇,沒吱聲,低頭繼續望影子,軍帽折下陰影,擋住她的眉眼,神色看不清晰。
此次是非政策性辯賽,題目很經典,是之前老友賽打過的辯題——死前最後的清醒,我要讀一首詩還是見一麵家人?
陳蕉陪著她報了名,同隊的是兩個男生,許願不太社交,那兩個男生雖是同班的也麵生得很,倒是陳蕉放得開,沒一會兒全混熟了。
比賽沒有設教練,新手全憑自己摸索,生澀又艱難。
四個人挑了午休時間,初步定下了論點,又針對反方可能會提出的觀點進行了一些拆解,再把辯位定下,說好回去各自在知網上查詢相關資料作為論點支撐。
陳蕉一連看了幾篇長論文,沒提取出什麼關鍵信息,趴在桌子上哀嚎道:“這個破資料怎麼難查啊!”
“沒事,找不到也沒有太大問題。”許願溫聲安慰她,“我們打的也不是奧瑞岡,也不需要那麼多資料。”
陳蕉人傻了,聽不懂:“什麼是奧瑞岡?”
許願彎唇,解釋:“直白點來講,就是政策性辯論,舉個比較簡單的例子,‘中國大陸是否應該強製收繳交通擁堵稅’就是一個奧瑞岡辯題。”
陳蕉似懂非懂,她拿手撐著下巴,定定瞧了會兒許願的眼睛,許願下意識眨了眨眼,不知道她在瞧些什麼,剛要開口問,冷不丁聽見她問了個問題:“你是不是以前就是打辯論比賽的?”
許願頓了下,手指往裡蜷了蜷,唇角微抿,睫毛顫了顫,漸漸垂了下去。
“沒。”她道。
中學時期,一切全以學習為主。高一入學時那場新生杯是唯一一場她打過的辯論比賽,那場她拿了最佳辯手,所有人都在為她喝彩,評委誇獎她,結辯思路清晰、天賦高、攻擊直中要害……於是她興高采烈拿著獎狀回了家,驕傲得像個孔雀,昂著下巴隻等著人誇讚。
夏唱瑤女士接過獎狀,無聲盯了半天,眉頭一點點皺起來,不說話。
世界安靜了很久,而她的期待在她的沉默中一點一點崩塌瓦解。
“媽媽不太懂這個。”夏唱瑤女士終於抬起眼,直視她的眼睛,“拿了這張獎狀,高考能加分嗎?”
許願頓住,手指攥住衣角,低聲辯解:“高中作文改寫議論文了,辯論……有助於提高我的思維辯證能力,我。”
“可是這次月考你的數學比上次低了很多。”夏唱瑤女士打斷她,“你總分再低幾分,就連年級第一都拿不到了。”
“轟——”
她聽見自己的內心轟然倒塌,化為一片廢墟。
突如其來,又像是早有征兆。
夏唱瑤女士細細辨認了一下她的神色,嗓音軟了點:“媽媽不是不允許你參加課餘活動,隻是你得分清主次,不要在無用的地方花費太久時間,你要好好學習,考上個好大學,這樣才對得起我那麼多年含辛茹苦把你養大。而且,你參加這個辯論也對你以後當老師沒太大用處。”
許願垂著頭。
半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悶悶的,說:
“哦。”
夏唱瑤女士滿意地彎唇,摸摸她的頭發:“乖女兒,把辯論社退了吧,彆浪費自己的時間了……哦對,媽媽又給你報了個補習班,數學的,老師的微信發給你了,記得通過一下。”
她還是說:“哦。”
許願總是在想:究竟得有多乖才算乖呢?
她有點迷茫,她按部就班地長大,成為大家眼裡的乖小孩、好學生,每天拚了命學習,黑眼圈伴著咖啡熬著夜,就為了個優秀的成績,於是大家又誇她“乖孩子”、“好學生”。
那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她想要什麼呢?
拿個優秀的文憑,找個體麵的工作比如說老師,嫁人生子,像夏唱瑤女士口中的那樣,然後呢?然後呢?在某一天停下來呢?她會不會覺得生活無趣?她會不會覺得人生迷茫?
她沒辦法在自己身上看到熱愛的影子,所以也沒辦法為自己的優秀感到驕傲。
因此,最後她選擇了夏唱瑤女士口中的“叛逆”,或許未來某一天就像夏唱瑤女士所說的那樣,社會殘酷,她吃了虧,被生活的重擔壓垮。
但是她想,她不會後悔,因為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甘願如此。
許願收回思緒,解釋:“隻是平時看得比較多,所以多多少少了解到一點。”
陳蕉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下去了。
翌日,四個人在午休裡抽出一個小時細細討論了下,基本也準備差不多了。緊接著,就得到了比賽的相關消息。
在得知比賽時間定在下午訓練結束之後,陳蕉臉都垮下來了:“啊,我還以為是他們在太陽底下訓練,我們美滋滋去室內吹著空調打比賽呢。”
對手是文學院的,陳蕉一問,才知道正正好好是謝驚休班的。
趙淺風聞言,一下挺直了脊背,興致勃勃:“那你表哥參加比賽嗎?”
“他?比賽?”陳蕉像是聽了個笑話,嗤笑一聲,“算了吧,就他那種人,腦子轉一下都嫌累。彆說參賽了,讓他觀個賽,他估計都會嫌棄無聊,然後在觀眾席上睡著。”
“這樣啊。”趙淺風大所失望。
“所以說,彆因為他的長相就對他抱有幻想,你腦子裡那些濾鏡跟他本人毫無關係。”陳蕉語重心長地勸,嘴上毫不留情,“我表哥就是個爛俗的人。”
許願默默聽著,指尖落在屏幕上方,睫毛垂著。
掌心的手機突然振動一下,她猛然緩過神來,屏幕上彈出一個大大的叉,她這才發現自己誤觸,選錯了單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