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眼神迷離,步子有些歪七扭八的,衝他們揮揮手,咧著嘴笑:“不好意思啊。”
腕上的冰涼觸感鬆開,許願反應過來,趕忙往前一步和謝驚休拉開了點距離,才轉過頭來看他,麵帶感激:“謝謝啊。”
“沒事。”脊背倚在牆上的人低聲道,額前的碎發擋住眉尾,他前腳剛說完“沒事”,後腳便“嘶”了聲,不輕不重一聲,剛巧把許願的注意力全都拉攏過來。
謝驚休抬起胳膊,上臂靠後肩的位置被劃了道口子,鮮血溢出。他皺眉,瞧著有些疼。
鮮紅落進眼底,許願一下愣住。
“對不起。”她道歉,往後望了望,先前他靠的地方邊上有一圈鐵鏽,大抵是被劃到了,許願有點內疚,“你這個是不是要消毒啊?”
謝驚休抽了張紙按了按,血跡透過紙巾暈染出紅色小圈,他眉眼微耷,低聲道:“我沒關係的,貼個創口貼就好。”
許願又問:“那你身上帶創口貼了嗎?”
“沒有。”謝驚休挪開紙巾,指尖沒一會兒又重新沁出血珠,他嗓音落下去,悶悶的,幽幽的,故作輕描淡寫的口吻,“沒關係,附近有個藥店,我自己去買一個貼一下就行。”
話音落了地,他重新抬起眼,望進她的眼睛。燈光勾勒他的五官,順著眼皮褶皺流進瞳孔,一片漆黑中燈光微晃,像一汪波水流轉,濕潤勾人。
許願被他的目光捕捉,腦袋裡一下蹦出四個字來。
——楚楚可憐。
她默了一秒,道:“我陪你去吧。”
謝驚休垂眼,不動聲色:“麻煩你了。”
許願也移開視線:“應該的。”
彆說“麻煩”,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都這樣,拿這種眼神看人,這種“你對我有虧欠,但是我不說,也覺得沒關係,隻是疼痛讓我下意識覺得有點委屈”的眼神,但是她遭不住,感覺被愧疚裹挾了,很難放他一個人孤單地走去藥店。
外頭天色已經暗下來,昏昏沉沉的天綴了幾顆星,月亮的下半截躲進雲霧裡瞧不分明,晚風拂過時攜了微弱的沁涼,燈光落在人行道上的石板上,染出一片橙黃。
兩個影子交疊,慢吞吞沿著路往前移動。
許願正給陳蕉編輯著消息,說明自己大概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回去,字打到一半,屏幕上彈出通話請求。
一接通,就聽見那頭的陳蕉大聲道:“你怎麼還沒回來啊?我們都快吃完了!話說,怎麼謝驚休也好久沒回來了……”
許願正將手機擱在耳邊,被音量嚇了一跳,忙按著鍵下調音量,但開頭那句話身側的謝驚休仍是聽到了。
“要麼待會兒我再請你去旁邊吃點吧,反正他們的單我已經買好了。”謝驚休聞言扭過頭來,無意似的,開了口問她,“你想吃什麼?燒烤行嗎?”
他的音量不算小,電話裡的陳蕉聽得一清二楚,寂靜下來。
隔了一會兒,她出了聲,問:“你倆怎麼在一起?”
許願隻好在電話裡跟陳蕉交代了一下剛才的事情。
陳蕉嘀咕:“他一大老爺們,胳膊上劃道口子,有必要嗎?”
許願瞥了眼身側邁著長腿走得緩慢的謝驚休,解釋:“可能沾上鐵鏽了,要消毒。”
陳蕉還是覺得怪,但她說不清楚心底那種古怪感究竟來源於哪裡,最後隻得道了句“好吧”。
待掛了電話,許願把手機揣回口袋裡,頭頂那人又開了口:“我記得附近有一家麵館,味道還不錯。”
手機彈出聲音——已抵達目的地附近,導航結束。
許願停下步子,仰頭望了眼藥店的門匾,“到了。”
她率先推開門,門上掛著的風鈴隨之響動,碰撞聲清脆。
謝驚休邁著長腿,閒散地跟在她身後,一起進了藥店。
口袋處隔著一層布料,手機嗡嗡作響,謝驚休撈出來瞧了眼,又是陳蕉。
打完這個打那個,什麼事都不會乾,儘會打擾人。
謝驚休舌尖抵著牙根,很輕地“嘖”了聲,有點不耐煩,手指剛要一劃掛斷電話,聽到動靜的許願回了頭,目光掃過他的手機屏幕,抬眼問:“你要不要先出去接一下?”
他的手指頓在掛斷鍵上方一毫米,隨後自然地挪開,擦了擦屏幕上似有似無的灰塵,輕輕“嗯”了聲。
門口風鈴再次響動,謝驚休大步出了門,玻璃門合上,他挑了根路燈杆子倚著,回頭瞧了眼玻璃門裡還在彎腰尋找碘伏的許願,指尖一按,通了電話。
撥通的那一秒,陳蕉的質問劈頭蓋臉砸下來:“謝驚休我問你,你什麼意思?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對勁,這麼點傷口你以前哪那麼嬌弱?還拋下其他人單獨跟某個女生出去買創口貼和消毒水,你打的什麼主意?”
他單手握著手機,靠在耳邊,一條長腿曲著,頭微仰靠著杆子,燈光晃眼,他下意識眯了眯眼,舔了下唇,不緊不慢開了口:“她不是說了,怕沾上鐵鏽嗎?”
陳蕉:“我信你個鬼!”
“不信啊……”他喃喃。
路燈昏黃,沾染了他滿身,謝驚休扭過頭,裡頭的人已站在收銀台前,許願套著身白色的襯衫裙,挽著鬆鬆散散的丸子頭,排著隊等結賬。
身側的瀝青路,車急駛而過的摩擦聲混著遠處不知哪處商店播的音樂隱隱傳入耳,他目光隔著玻璃粘在人身上,半晌,笑了聲,喉頭微動:“都已經知道正確答案了,還問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