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大致地在上麵掃了一眼,意識到自己搞出一個烏龍,語氣裡有些歉意:「抱歉。對了,剛剛的事情需要報警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過多解釋。不刨根問底也許是成年人的禮貌,宮治頷首,骨節分明的手指指向自家裝修到一半的店鋪,笑著說到時候開業了可以來嘗嘗。
不是成年人,也不在意成年人客套之言的我,理所當然的把飯團宮當成了我的休息站,說到底還是宮治的飯團太好吃的錯。
最後宮治還是知道了我做援O的事情。他沒有說什麼讓我不要那麼做的話,隻是堅持讓我不要接需要過夜的客人。
不是沒試過反抗,可生氣狀態的宮治氣場很嚇人。
——禮貌的笑容從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漂亮的唇線抿直,灰棕色的眼眸像某種冷硬的岩石,更深處是黑壓壓的烏雲。
那些細微的反抗心思像脆弱的泡泡,一下就被戳破。
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執著,仿佛拯救失足少女是他的什麼義務一樣,讓人有點討厭,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是唯一一個在關心著我的好人。
……拒絕好人難得的請求真讓人有負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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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那孩子慌裡慌張的從椅子上彈起,跑出店門已經過了40分鐘。現在出去把她帶回來正好就到開店時間,多少有些緊迫。
宮治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利落地把打掃用具收拾到一邊,脫下腰上的圍裙,拿起對方落下的錢包和手機走出店門。
會在哪裡?他摸著下巴,順著街道四處張望。像一言不合就鬨起脾氣的小孩一樣,會躲到什麼地方去?
所幸另一位當事人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一定會瞪圓眼睛,飽受嬰兒肥困擾的臉頰都氣憤地鼓起,然後大聲的、嚴肅的向他強調自己的年齡。
畢竟第一次見麵就將對方認成了國中生,宮治清楚的很,哪怕現在他們熟悉了不少,她也依舊對自己錯認的行為耿耿於懷。
最開始,宮治對她的印象隻停留在年齡不大的小孩,和高中生一點都不符合上。而後來她真的成為了飯團宮的常客,儼然把飯團宮用來替代學校食堂,麵對如此捧場的顧客,他自然是歡迎的。於是宮治對她的印象再次更新,一點一點的構建,逐漸變成了更加鮮活的模樣。
——吃飯很認真。吃到不喜歡的餡料的時候臉會皺成一團,不會吐掉,而是如同英勇就義一般閉眼吞下,很像他菜譜第38頁介紹的肉餡包子。
——小習慣很多。吃東西喜歡先在右腮幫子嚼,然後再換到左腮幫子嚼,中途還會喝很多茶,讓他不禁懷疑對方是不是把飯團當成茶泡飯在吃了。
——很喜歡嘗試新品。每次他將糾結了很久要不要上架的新品放在櫃台上時,總會看到對方亮晶晶的,期待食物的眼神。吃過以後的評鑒很簡單也很直白,舌頭十分靈敏,能準確說出新品的哪裡哪裡味道不對勁,也許放點什麼其他的會更好吃。
現在宮治懶得想為什麼麵對宮侑耍脾氣自己隻想給他一拳,但放到她身上卻絲毫不反感。後麵知道了她正在做的工作,他的第一反應隻有擔心對方會不會因此而受傷。
心態也慢慢從照顧小孩轉變成照顧有好感的女孩子,喜歡未成年又不是什麼罪該萬死的事,接受度很高、行動力很強的宮治在確認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就決定要告白。
而目前,最要緊的是搜尋不知道跑到哪去的告白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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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問過好幾個行人,問到一對母女時宮治知道了答案,他走進小公園看到的便是少女百無聊賴地蹲在秋千旁,長長的、顯然不合身的外套幾乎把人整個包裹住,遠看就像一個小蘑菇,半張臉在外,手臂支撐著下巴在觀察著什麼的情景。
原來是在看螞蟻搬食物。
宮治站在她的身後,她似有所感的抬頭,柔韌性極佳的腰背反向弓起,長發幾欲垂到地麵。四目相對間,她的表情有些呆愣:“誒?宮老板?”
“是我。”宮治應聲道。
“你怎麼會在……哇!”她猛地直起腰站起身,蹲得發麻的腿一時間難以保持平衡,話還沒說完便小腿一軟,一頭撞進青年的懷中。
“我是來找你的。”
好輕。宮治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能靠在自己身上站穩:“考慮得怎麼樣了?”
她茫然地望向宮治,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才一天都不到……?”
其實一秒都不想等的宮治維持著語調的平穩,將自己忐忑的,快要躍出胸膛的心壓下:“……抱歉。如果還沒有考慮好的話請把我剛剛的話忘了吧。”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才對。她想將早已打好腹稿的話說出口,但真正麵對這個唯一會認真關心自己的青年,喉嚨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拒絕的話完全說不出來。
拒絕了以後……要怎麼辦?平穩快樂的生活也會被打碎嗎……?
說不出口說不出口說不出口。她焦慮地掐住手心,指甲狠狠碾在肉上,在宮治詢問:“餓不餓,要來店裡吃點東西嗎?”時才回過神,用力點頭以作回應。
溫暖寬大的手掌把快要掐出血痕的掌心解救出來,小心翼翼的將其攏住,虛虛的交握在一起。宮治邊說著今天上架的飯團口味,邊領著她往店的方向走。
“烤鱈魚子飯團最近很受歡迎哦,鮭魚和鹽海帶也是,今天想吃什麼?或者想吃除飯團以外的也沒問題,店裡應該有材料。”
“……想吃麵。”
“再加上兩個荷包蛋怎麼樣?流心的那種。”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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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忘了在哪看過這句俗語,但我覺得很有道理。吃完宮治在臨開店前百忙之中抽空下的麵,我自覺地端起碗回到後廚,洗完碗後又順手把廚房再擦了一遍。
今天人流量比往常要多,周末仍要加班的上班族、住在附近的爺爺奶奶、穿著運動服晨練完的少年人,彙集在這家飯團店裡。
早已回到櫃台招呼顧客的宮治忙得顧不上我。還沒招收到店員,老板隻能親自上陣,拿著本子記錄顧客的點單。
運動神經再出色也不能這樣吧。看著一會在這邊,一會又快步走到那邊,麵上掛著溫和又禮貌笑容的宮治,我沉默片刻,拿出手機推掉了昨晚定下的客人的邀約。
真是的,宮治不多請我吃幾次飯都說不過去。我在櫃台下的小櫃子裡找到了他放在裡麵的換洗用的,和他現在戴著的是同款的帽子,給自己戴上,再把運動服的袖子挽起,果斷上前搶了他記錄點單的活,把他趕到後廚去加熱顧客點的飯團。
宮治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被我毫不猶豫地推走,隻能無奈地留下一句辛苦了,晚餐他請。
我胡亂應承,嗯嗯知道了,快去忙吧宮老板。
這種正經的兼職在記憶裡還是第一次做,我有些緊張,回憶著以前坐在一邊看宮治招呼顧客時他的操作,照葫蘆畫瓢,出乎意料的很順利,還收獲了不少顧客對美味飯團的誇讚之言。
就是隱隱約約能感受到宮治時不時的視線,有些不太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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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團宮一忙就忙到了晚上,也許是最近宮治的推廣起到了效果,中途還有人想來應聘員工,宮治甚至沒空了解更多,隻能婉言回絕,說今天有點忙不過來,可以改天約個時間詳談。
閉店後,我累得趴在桌上,看宮治又拿出打掃用具,一副要做大掃除的架勢,默默把自己挪動到角落,盯著他辛勤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歎氣。
大人口中的愛恨是再虛無不過的東西,承諾更是不做數。但我不得不承認,自己身體內流著自私的血液,想不到宮治喜歡我的理由,下定決心要拒絕卻恐懼失去如今穩定的生活,不敢告訴宮治,不想孤身一人。
好累,還是很想做,但是那位客人已經被我拒絕了,感覺更累了。性確實是很好的解壓方式。
眼睛不自覺地跟隨宮治的身影移動。白熾燈下,他漂亮的肌肉在略為貼身的工作服上隆起,投下一塊塊小小的陰影,我吞了吞口水,鬼使神差地開口。
“宮老板,待會要來我家坐坐嗎?”
宮治轉過身,搶在我反悔前說話了。
“好啊。”他眯了眯眼,背著光走到我麵前,莫名有些可怕。
在我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應該再次逃跑,就聽見他意有所指的緩緩補充:“不過得先去一趟便利店,你包裡的那些和我不合適。”
……!果然還是要跑吧!我驚恐地瞪大眼,腿卻像被釘子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我好像招惹上了一個不得了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