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青石長街上,一輛馬車慌不擇路撞開行人往前奔逃,身後跟著眾多豪仆簇擁的騎馬紈絝,那紈絝手持弓弩,望山瞄去,正對著是馬車車輪。
俄然,尖銳的空氣刺破聲呼嘯而來,馬車不可控地往左手邊的攤販行人衝撞而去,驚得車夫連連拉韁繩,又一聲破空,馬車側撞進路邊酒肆,搭起的酒壇牆麵被撞得稀裡嘩啦碎了一地,潑出的酒水淋了馬車一身。
那紈絝得意起來,騎著馬悠悠前進:“陸咬枝,你還不出來嗎?”
街上看客方才恍然大悟。
這陸咬枝乃是越州布商的千金,原有未婚夫,隻是未婚夫出征四年杳無音信,故而都傳言未婚夫已死。而這紈絝乃是本州州牧的獨子,從小橫行霸道,最愛美色,見這陸咬枝沒了未婚夫婿,於是心生歹念,屢屢想將她占為己有。
隻見那紈絝騎著馬,悠哉遊哉繞著馬車走,仿佛哪怕隔著馬車,也能看清車廂內孤立無援,隻能可憐瑟縮的女子。
他越發誌得意滿,以為如此強勢壓迫下,沒有一個女子不會屈服。
他道:“本州有多少人願意娶一個盲女?陸咬枝,你能被本衙內看上,是你的福氣,可彆給臉不要臉,等真的被拉去配個瘸子聾子,到時候可彆哭出來。”
說著,王衙內使了個神色,那些豪仆便上前,堵著車廂門,意圖從翻倒的車廂內,挖出一直躲在裡麵的陸咬枝,不一時,便想起了女子的驚叫聲,哭喊聲。
看客紛紛轉頭,不忍看下去。
氣麼?看客們都氣,可氣了又有何辦法,都是平頭百姓,誰又能奈何得了王衙內?
一把銀□□破空際,帶著千鈞碎石之力狠紮進王衙內的身體,驟然在身體尖銳起來的撕裂疼痛讓王衙內從馬車上翻了下來。
突發的變故尚且未讓大家反應過來,便聽馬蹄踏過地麵,馬上高大的身影手持一把長刀,長刀淩冽,從高頭大馬上迎著金燦燦的陽光橫斬下來,刀光刺眼逼人。
王衙內疼得起不來身,忙尖叫:“把我抬開。”
那些豪仆急慌慌地抬開王衙內,有幾個抽出佩刀意欲一戰,為自家主子報仇。
青色圓領束手長袍的青年眼尾掃出鋒利的弧度,他旋身從馬上飛縱下來,袍角撐開空氣散開,與此同時,長刀舔血,劈頭橫斬下去,震得迎擊之人虎口發麻,他的眼角若開刃的刀鋒般,
泄出寒氣,豪仆心頭一震,就被男人擊倒在地。
王衙內再抬頭時,青年的烏靴已踩到了臉前,他看清了青年那張冷硬俊朗的臉,幾乎嚇得魂飛魄散,脫口而出:“嵇照雲,你怎這般快就回來了?”
此言一出,倒是暴露了王衙內的歹毒心思,他是越州之中少數幾個知道陸咬枝的未婚夫不僅還活著,並且不日就要歸來的人。
也難怪,王衙內本就纏了陸咬枝許久,若非得知嵇照雲要回來,也不至於突然發瘋,做出當眾射馬劫車的事來。
王衙內的臉色很難看了,不知是為身上的傷,還是為嵇照雲。
男人陰沉著神色,不答一言,抬腳把王衙內的身子踢翻了個麵,讓他臉朝地趴在都是碎瓷片的地麵上,王衙內恐懼道:“你要做什麼?”
他的腳便踩在了王衙內的背上,然後彎腰,將長/槍一寸寸地從王衙內的後背拔出來,起初王衙內還叫得撕心裂肺,後來便沒了氣,死魚一樣躺在那兒,隻有肌肉會因為疼痛時不時抽搐一番。
市集一片死寂。
唯有翻倒的馬車的車窗,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個頭,雪膚冰肌,烏雲鬟發,柳眉杏眼,鼻根挺高,鼻頭小巧圓潤,一個純正的江南美人,卻因為王衙內的逼迫,此時眼尾通紅,眼眶含淚,眼皮紅腫。
她緊緊地握著窗欞,小聲道:“照雲?”
那話語聲輕輕的,帶著怯怯的試探。
男人的思緒猛然從沸騰的殺意中抽身,他望了眼腳底下的衙內,終於還是回頭,每一步都走得慢,仿佛走過了三年的光影,終於讓他抵達了朝思暮想的人身邊。
青年男子未發一言,隻抬起手,手背輕輕擦去陸咬枝眼尾銜著的淚水,液體滾燙,男人的手微微發顫。
他的聲音沙啞,道:“我回來遲了。”
陸咬枝聽到熟悉的聲音,那顆惶惶不安的心終於歸落到了實處,她含淚笑著搖頭,那簪歪了的鎏金小山卷葉插梳,銀質流蘇細細垂在烏發之間,細泠泠地響。
男人盯了瞬,將插梳重新簪好,然後他抬手,將陸咬枝抱了出來,寬厚的胸膛收住了陸咬枝瘦弱的身骨,大掌扣在她的後腦勺,失而複得的心悸之感不自覺讓男人把陸咬枝狠狠摁在胸膛前。
他低下頭,下巴抵在陸咬枝的發髻上,唇線壓得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