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川落北麵與凡間接壤之處是一方雜草叢生的埋骨之地,名為無妄嶺,同時也是從雲川落至凡間唯一一處荒無人煙的邊境。
仙京與凡間的邊界是由修士人為劃分的,每一處都設有複雜的結界,並由各大門派輪流看管,但唯獨這裡既沒有結界,也無人看管——因為這地方實在是太邪門了。
早先雲川落各大門派也曾在此設下過結界,但總是不到半日便消失不見,仿佛被什麼東西吸走了一樣,更彆說後來被派遣至此處的弟子竟沒有一個能完好無損地回來,有人回來時隻剩下零碎的軀乾,有人則像被攝魂了一般變得渾渾噩噩,至於究竟在那裡看到了什麼,卻無一人能說出清楚的答案。
玄戊手裡提著臨走前從宗門裡順來的長明燈,邁著晃晃悠悠的步子在前麵帶路,說起這無妄嶺的來曆,他先是煞有介事地壓低聲音,尤其提到沒人能從裡麵完整地出來時,語調忽然抬高了些,飄蕩在寂靜的山林間,聽得人無端背後發涼,待他將身後二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又聳聳肩恢複了輕鬆的語氣:“不過……依我看,這些都是捕風捉影的謠言罷了,就是嚇唬嚇唬些什麼都不懂的人,讓他們不敢隨意外出。”
“定然是了!仙京三界裡哪有這麼玄乎的事情,多半是有心之人編的!況且師兄你的修為放在咱師門也不算差的,有師兄在,便更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咱們劍修的字典裡就沒有‘怕’字,管他鬨不鬨鬼的,就是閻王老子來了也一樣打趴下!”身旁與他年紀相仿的同門玄己知道聽到此言才有些安下心來,鬆了口氣似的揮舞著手裡的佩劍。
他話音未落,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那個,二位師兄,我打斷一下……你們不覺得這裡確實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嗎?”
說話的人是他們的小師弟玄庚,玄己一聽到他還沒走多少路就要打退堂鼓,沒好氣地陰著臉轉頭瞪他:“屬你事多!若不是走投無路,你以為我想來這裡麼?”
走在前頭的玄戊放出神識環顧四周,抬袖示意玄己稍安勿躁,又轉過身安慰玄庚道:“這裡確實有一陣似有若無的鬼氣,不過這種程度頂多隻是個沒什麼道行的遊魂,不用害怕的,師弟。”
他居高臨下地拍了拍玄庚的肩膀,後者這才堪堪打住作顫的雙腿。
玄己睨了玄庚一眼,不悅地啐道:“玄庚,彆怪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若是怕了,就趕緊自己滾回門派做那個煞星破境得道的墊腳石吧!玄戊師兄沒嫌你累贅把你丟在這已經算是仁慈了!”
聽到“回門派”三個字,玄庚像是瞬間記起了什麼痛苦不已的往事,麵色頓時變得慘白,哆嗦著雙唇不停地搖頭:“不……我不回去……師兄,你們彆丟下我!”
“玄庚師弟,你隻管跟上便是,這裡未必如你想象中那般可怖,那群道貌岸然之人對此地如此諱莫如深,說不準是因為這裡藏著什麼天材地寶、典籍秘辛呢!”玄戊滿不在意地笑了笑,說罷繼續提著燈在前帶路。
玄庚不知低聲呢喃了些什麼,忙不迭地跟上,而先前神情激動的玄己卻收斂了火氣,放緩了步子問道:“師兄,你說過這裡可以通往凡間的吧?”
玄戊在探路的間隙回頭看他一眼:“沒錯,怎麼了?”
玄己的聲音像沉下海底的落石:“師兄,你知道的……我不想修這勞什子仙了,也不想要什麼天材地寶。”
玄戊的腳步停下來,後麵神神叨叨的玄庚也難得地噤了聲。
玄己抬頭望向玄戊,眸中暗流洶湧:“聽說凡間的人從來不需要日日悟道練劍,也不必囿身於門派內的方寸之地,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安安穩穩地度過一生。”
玄戊背對著他走在前麵,眉宇間似有愁容,但仍帶著笑意回道:“好,等去了凡間,咱們便一同做那話本裡行俠仗義的劍客,四處逍遙快活去,再也不回這裡了!聽說南城風滿樓的謝掌櫃仗勢欺人無惡不作,待咱們到了南城,先將此處一窩端了,拿那姓謝的贓錢接濟窮苦凡人去……”
他說著說著,莫名感到有些不對勁,於是話音漸漸淡了下去,猛然察覺到身後二人的腳步聲不知何時已然聽不見了,他遲疑地頓了頓,回頭問道:“師弟,你覺得如何?”
然而當他回過頭時,卻隻看見身後空蕩蕩一片,哪還有他那兩個師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