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蕭聲,渺遠而寧和,顯得湖邊人們的淺吟低笑,也不那麼嘈雜了,與皎月和夜幕共同譜成一道溫柔的樂章。
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場幻夢。
抑或是風暴來臨前的難得平靜。
倘若歲晚青未曾在神殿之中瞥見那張“神的自刎圖”,也許他也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這一切都是可以留住的,是可以長久地延續的。
人們何以將神的隕落當做是一種祈福?
他沉睡的這五百年裡,世界發生了什麼?
這是歲晚青迫切想要弄明白的事。
在這四處充斥歡樂的祭典中,他卻越發顧慮起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不祥征兆。
在這世界之外,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正滿是好奇和期待,興奮地旁觀著這個日漸式微的世界。
下一刻,林藏錦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拿起先前放在身旁的佩劍,兀自站起來,放開一小片神識。
歲晚青跟著也站起來,問道:“發現什麼了?”
林藏錦睜開眼,眸光冷冽:“魔氣,哭聲,還有……血。”
察覺到附近有魔氣存在,他近乎是本能地調動了周身靈力,甚至說著便要禦劍而去。
歲晚青堪堪將他攔下,厲聲道:“且慢。”
後者提著劍,眉間濃烈的殺氣一時未收好,驚退了身側一圈行路之人。
他皺眉看著歲晚青。
歲晚青沉下氣息,果然也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道接著一道微弱的孩童抽泣聲,抬手拉過林藏錦的胳膊,屈指輕輕敲了下他的額頭:“連我都能聽到的哭聲……如此簡陋的坑,你也要跳進去?”
林藏錦捂著額頭,蒙了足足半刻,先前顯露的駭人殺氣頓時四散而去。
方才是多年對魔氣的廝殺本能在作祟,此時冷靜下來細想一二,他不得不承認歲晚青的顧慮是有道理的,隨即收回劍,壓低了聲音:“魔修既已暴露行蹤,我不能置之不理。”
歲晚青這才想起自己如今與他還沒有從前那般熟,這般下意識的親昵動作約莫是還是有幾分逾矩的,隻得鬆開手,掩唇輕咳兩聲蓋過,“你且等一等,這般明顯的聲音,應當也有旁人察覺到了。”
果然,話音剛落,二人便看到一個正在放花燈的年輕女子,提起裙擺往那聲音的源頭尋去了。
“靈氣收一收,咱們跟上去看看,莫要打草驚蛇。”歲晚青道。
林藏錦應聲壓下氣息,與歲晚青一同無聲地跟在那女子後方約莫十五丈的位置,將身形掩於街邊房屋簷角的陰影之下。
聲音發出的地方雖然離白水湖畔不遠,但路途確實蜿蜒曲折得很,待到了地方,才發覺那孩童的哭聲是從一處昏暗狹窄的小巷子裡傳出來的。
這種偏僻無人的地方,若是一不留神被暗處竄出來的人打暈扛走……應當也是一時沒法叫旁人察覺的。
走到半途,林藏錦小聲道:“先生,我們後麵有人。”
歲晚青聞言,抬眸與他交換神色,而後將食指貼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意思是:將計就計。
先裝作沒有察覺,待時機成熟,好一網打儘。
小巷中光線昏暗,歲晚青隻能看到那年輕女子在看到小巷裡的情形後眉頭一皺,風似的衝了過去,垂落在地的淺青色裙擺在地麵上蕩開一陣碧波,隨後巷中除了哭聲,還前前後後傳來三道音色不同的痛呼。
那女子留在牆壁上的影子被燈光拉得很長,她似乎是半彎下身,伸手將那個正在哭泣的孩子溫柔地拉了起來,又溫聲軟語地對那孩子說著什麼。
歲晚青很好奇方才那一時半刻的時間裡,巷中發生了什麼,於是他轉頭看了看林藏錦。
後者目睹全程後,簡明扼要地評價道:“這個人……不一般。”
他口中的人應當正是那個衝進去的女子,“她做了什麼?”
“有三個偽裝成凡人的魔修,在欺負一個孩子,”林藏錦道,“她踹了魔修三腳,沒有一個動作是多餘的,每一下都準確迅速地命中了那三人的不同弱點。”
這倒也是意料之中。
畢竟今日南城中多是來路各異的外鄉人,會點拳腳功夫再普通不過。
歲晚青正欲開口再問些什麼,垂頭卻看到林藏錦抬手握住了佩劍。
想必是方才尾隨他們,意欲黃雀在後相互接應的另外幾人來了,歲晚青衝林藏錦點了點頭,示意他立即動手。
利刃帶著寒芒出鞘時,他們身後卻意外地出現了兩道無比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