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立刻擺出一副比在學堂被夫子點名回答問題時還要認真的神情:“畫像是十多年前城中第一大家親手所作,也是凡間流傳最廣的版本,後來的都是後人仿版。這百年間魔修越發猖獗,仙京三界更是災禍不斷,據說當年朝枕夢來了個仙氣飄飄的使者,說了些‘窺伺天機’‘天將有缺’什麼的,總之自那時起,城中之人都知道,唯有‘神死’可補‘天缺’。”
後麵的事,他不用說,歲晚青也能猜到。
世人祈求神的庇佑,是希望獲得太平美滿的生活。
因此當他們得知“天將有缺”,須要神獻身的時候,他們祈求神的方式也從最初的單純祭拜,變成了“設想神自刎拯救他們的場麵”,因此才有了自刎神像,才有了拜神祭典上向神獻祭“陪葬品”的習俗,以表達自己對神主動獻身救世的期望和誠意。
他們聽不到神的回音,也無需聽到。
自古以來的拜神祭典,對神而言,既是一種紀念和精神的象征,卻又無往不是一種沉重的枷鎖和負擔。
若是千萬年前的他,即便深知此事,也樂意接受這份信任和重擔。
然而如今,在神殿畫像上的“神”冷漠的注視下,在少年殷切熱忱的目光中,他再也不能如當年那般,於眾人歡呼簇擁之中,輕飄飄地說出那些沉甸甸的話語——
我將與世界同在,與諸位同在。
承其榮,負其衰。
神魂不滅,此間永存。
……
回答完他的問題,少年栗色的瞳仁眼巴巴地盯著他打轉,好似在期待他的稱讚。
歲晚青愣了下,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立即答道:“洪寶兒!”
挺吉利的名字。
“洪小兄弟,現下有個小忙想拜托你,你願不願意幫?”歲晚青想了想道。
洪寶兒連聲應下,頭點的像小雞啄米:“好好……咳咳咳!”
後麵的字說得太急,又被漫天的熱煙嗆住,卡殼了一下,少年躬下身咳嗽起來。
一股奇異的肉香味鑽入了眾人的鼻腔之中。
歲晚青抬眸看了一眼麵前偌大的丹爐,隻見爐底幽火燃得正烈,裡頭的沸水冒出越來越多的氣泡,爐頂上彌漫著濃重的霧氣,這不太正常的香味正隨著霧氣一同逸散而出。
他不由皺眉,暗道不好。
這會兒怕是“佐料”吸收殆儘,要正式起爐了。
果不其然,時辰一到,眾魔修喊著輪到上“引子”了,於是又抓來一個人下爐。
不過這回抓的不再是年幼和年老的凡人,而是一個根骨中上的年輕修士。
那人一開始並無動作,任由魔修將綁著他的繩索解開,把他拖拽到丹爐前,甚至有幾個饞嘴的魔修見他長得好,身段又結實,甚至扒去他的衣服就地上下其手起來,場麵混亂淫邪,充斥著折辱和玩味。
狎弄過後,又狠狠折斷其四肢,掏出腹臟,相互間把玩調笑起來。
此時,那人猛然清醒,瀕死之時回光返照般運轉周身滯塞的靈力,企圖做出最後的反抗。
這一變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誰也沒有反應過來。
那人使出的殺招帶著不顧一切的狠厲和決絕,掌心靈氣霎時凝成一道尖銳冰錐,串珠似的將他身旁一排魔修捅了個對穿。
看著麵前倒下的幾個魔修,他不斷吐出血沫的唇角勾起一道蒼涼笑意,低語如同詛咒。
“去死。”
那些被波及的魔修中,修為較低的喪命當場,剩下的也不太好受地退至一旁。
此人修為雖不算上乘,約莫也是年紀相仿的修士中的佼佼者,即便在靈力受阻的情況下,仍舊在咽氣前釋放出這般威力的致命一擊。
甚至可以說,這一擊已經遠超他自身原本的實力上限。
歲晚青想,有這般心境之人,如若能活著渡過今日之劫,必能突破修為瓶頸,修行之途更進一步……
可惜,尚未待他回過神,那人便被骷髏魔修擰斷了脖子。
修行之人,如有足夠的道行,除非命門有損,否則即便削成人棍,亦不會立刻死去。
魔修將那人的殘肢丟進丹爐時,他依然睜著眼。
那是一雙已經麻木的眼睛。
看得人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