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焱原本的喜悅全無，他以為蘇爻回來了。再或者他以為蘇爻不會有什麼危險，他能去哪裡呢？

“你說話啊？”

小蓮將手裡的紙傘狠狠地砸在了沈焱臉上。

沈焱一言不發，他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衣服，任由小蓮對著自己又打又罵。他知道他把人給弄丟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應該丟下蘇爻自己一個人在那邊，或者他可以帶著對方一起的。

但是他沒有，多年一個人我行我素的作風讓自己已經忘記了怎麼去照顧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病人，他好不容易才救活了病人。

沈焱慢慢地抬起手，突然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無數個巴掌甩在了自己臉上。

小蓮愣住了，她停止了叫罵，怒氣衝昏了頭。沈焱的舉動終於讓她恢複了清醒。她這些年一直跟著蘇爻，她知道蘇爻最在乎的就是眼前這個人。

小乞丐聽見小蓮的叫罵聲，一直躲在門後不敢出來，緊接著他又看到沈焱一個巴掌接一個巴掌這樣打在自己臉上。小乞丐顫抖著出來，他快速地跑上前去拉住了沈焱的手，阻止了這一切。

“咱們，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出不去就回這裡來...”小乞丐的嗓子裡帶著哭腔，他死死地拉著沈焱的胳膊，很怕他再次抬手打自己。

“蘇...蘇公子他肯定會沒事的...他...他那麼溫柔善良...肯定會沒事的...”小乞丐越說越難過，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本來這一切都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現在自己在穀內混不下去了，還出不了穀，又不敢離開這裡。小乞丐心裡也是五味雜陳，難過得很。

大雨漸漸停了下來，雨滴順著沈焱的帽簷一滴一滴滾落。

沈焱也漸漸恢複了平靜，他慢慢抬起充血的雙眸。目光茫然地看了眼兩人，他還想再去尋找一番。轉身就要走，不想，就被小蓮這樣拉住了。

“你先休息吧...我們去找...”說完，小蓮就出了門，消失在了街角的儘頭。

她被沈焱方才的舉動嚇住了，自己跟了主人這麼多年。也曾聽蘇爻提起過一些眼前的這個人，她知道，或許沈焱真的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你渾身都濕透了，你先休息一下吧，交給我們...”說完小乞丐也跑了出去，時不時回頭看看沈焱。

沈焱在那裡站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何時變成了這樣一個，為了報仇自私又冷漠的人。他記得以前大師兄和師父經常誇自己，說自己很樂於助人，熱情又開朗...

大雨過後，路麵上積了很多水。

沈焱慢慢蹲了下來，他靜靜地看著水裡的自己。充血的眼眸，滿臉的胡須，沈焱愣住了。地上映出的人宛如喪家之犬一般，落魄至極。

沈焱笑了笑，趔趄了一下。

這些年數不儘的屈辱和仇恨蒙蔽了自己的雙眼，他活在這世上的唯一理由就是報仇，找出“鬼陣”後麵的真相。

但是，自從遇到了蘇爻，沈焱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報仇一般。

他每日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跟著蘇爻窩在亭裡曬太陽，聽著蘇爻翻書的聲音，聞著蘇爻身上淡淡的墨香味，又或者尋到蘇爻身上發出的藥香氣。

蘇爻...蘇爻...全是蘇爻，沈焱現在滿腦子裡想的都是蘇爻的臉，蘇爻的影子。

全然忘記了自己剛剛還尋到了一絲的線索，全然忘了自己的仇恨。

他慢慢攤開雙手，看著自己那早已畫符畫到生瘡的老繭。剛才那些巴掌扇在自己臉上的時候，沈焱的腦海裡有無數張臉閃過。

師父...大師兄...焱獸...小靈獸...最後化成了蘇爻，落在了沈焱的心頭上。

沈焱知道，自己完了，徹底完了...

淚水不知何時已經蓄滿了沈焱的眼眸，淹沒了他最後的心智。

他心中的雜念太多太多，他想斬斷這一切，想擺脫所有。沈焱知道自己或許是太寂寞，太孤單了些，才會一直貪戀這短暫的溫暖。不能再拖任何人下水，還是那麼好，那麼溫柔的一個人。

沈焱抓著自己的頭發，他糾結著，他痛苦著。

他想逃離這裡，他想報仇，他隻想報仇...

此刻，沈焱像一個瘋子一般，不停地在拉扯著自己。

他想斬斷這命運，他恨這命運的不公。

過了很久，沈焱終於站了起來。拿下了頭頂的鬥笠，丟在了水坑之中。

再一次，沈焱離開了，他一腳踏回了他的抉擇，踩斷了這才剛剛開始的羈絆，他選擇了他的仇恨。

他，要報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