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裡有廣闊的莊稼地,還有一條小河溝,淺淺的,都不到她的膝蓋,夏天的時候可以下水摸魚蝦。
有一次正好被奶奶逮住,奶奶生氣了,因為怕出事不讓她玩水,可她老是去偷摸玩,便打她的屁股。
打完她哭的聲嘶力竭,奶奶又給她用大鍋烙她喜歡的糖餅吃,這才止了哭聲,臉上掛著眼淚去咬熱氣騰騰的糖餅,甜甜的,特彆好吃。
之後她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弟弟也好帶了一些,便又回到家,去家對麵隻隔著一條馬路的幼兒園上學。
就這樣,無憂無慮的童年一直持續到小學六年級。
其中最有趣的一件事是,她小時候在村子裡也算是個大姐頭般的存在,有一次跟弟弟一起去奶奶家,路邊的玉米熟了,她很饞。
帶著弟弟和幾個小夥伴商量,偷偷摸摸偷了好幾根玉米,找了個沒人的空曠地方,把玉米烤著吃了。
吃完嘴都沒擦乾淨,看到遠處的天際線泛紅,就該回家了,奶奶肯定已經在燒飯了。
嘴邊掛著玉米毛毛,自以為演技很好,奶奶和爺爺肯定看不出來,誰知兩個老人見她們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毛巾沾濕,給她們擦臉。
然後問她們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弟弟年紀小,藏不住話,縱使她拚命使眼色,弟弟還是把偷玉米的事交代了個乾淨。
奶奶又問,偷的哪裡的玉米啊?
她想了想那片玉米地的大概位置,和奶奶說了後,奶奶大笑,還拉著爺爺一起笑。
弄了半天,偷的玉米正好是自己家地裡的。
之後是痛苦的初中,拚搏奮進的高中,得知章生福出軌一事,在往後講便是痛苦的現在……
絮絮叨叨講個不停,章如晨講童年時的幸福,依然會向上彎了嘴角,越講嘴角越平,最後嘴角變成了向下彎著。
她在哭,淚流滿麵。
她曾經強行忘掉了很多東西,努力不讓自己想起童年是快樂的,這樣就不會顯得現在的她境況格外淒慘。
她不懂為什麼好好的家會變成現在這樣支離破碎的狀態,她也不懂人是怎麼變的,又是怎麼隱藏起最真實的自己的。
如果明顯一點,再明顯一點,她就不會現在才發現自己是不被偏愛的那個,是被輕視的那個。
如果那樣的話,無論再怎麼樣,她都會義無反顧、絕不回頭地離開所謂的“家”,可偏偏有一些為數不多的愛依然會落在她身上。
漠視的成長速度卻遠遠比不上這些愛常年日久地生根發芽,像一顆剛剛生長的榕樹和一個百年榕樹的對比,一個柔弱到風大一點就會折,另一個卻可能會扛過台風的暴擊。
最要命的是,那棵碩大的榕樹的根係異常發達,把她也牢牢地禁錮在內,掙脫太難,隻能一點一點地拔出身體的每一部分,但稍有不慎,便又被捆了回去。
章如晨很清楚她的壓力、抑鬱來源於哪裡,最痛心的也是此。
清醒地看著自己在不健康的關係中沉淪,清醒地去越來越了解自己是不被偏愛,甚至是不被愛著的可憐蟲,清醒地看著自己在抑鬱的深海裡下沉。
無能為力。
期待著遠走高飛迎接光明的未來,又害怕媽媽無人照料會自殺。
終究是個死局。
瞻前顧後,考慮這個又擔心那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卻在儘力讓彆人過得好一些。
最後還是拖累瞿妍卓,是她不好,從一開始就應該離瞿妍卓遠一點。
馮汝知認真聽她講完,配合她情緒的跌宕起伏。
等到章如晨全部講完,已經過了三個多小時,馮汝知的心裡有了大概的方案,隻不過需要章如晨媽媽的配合。
她認為章如晨媽媽的問題甚至比章如晨的更大!
馮汝知抽出兩張紙遞給了章如晨,對方接過擦淚。
年紀正當風華絕代的孩子,卻要承擔這麼多,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的的確確是人生的至暗時刻,尤其是沒有錢的女孩子。
而章如晨這種情況就是難上加難,沒錢卻要扛起家庭的重擔,吸收絕大部分來自家庭的不良情緒,宣泄口卻太小。
光靠給她做心理谘詢,怎麼可能疏通的了呢?
要解決就得從源頭下手,難就難在源頭並不一定配合,而且是大概率。
“第一次見麵,我們今天就先到這裡。”馮汝知職業性地笑容。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章如晨表情呆滯,長時間地哭泣害得她腦子有點轉不動了。
“你說。”
“我每次的谘詢,大概多少錢啊。”
“我是按時間收費的,一個小時。”馮汝知豎起兩根手指。
“兩千?”
馮汝知搖搖頭:“加個零,而且這個價格看在熟人的麵子上已經優惠了。”
“兩萬?”章如晨被震驚到聲音都有些顫抖。
這次三個多小時,起碼六萬沒了。
她花瞿妍卓這麼多錢,她要怎麼報答才好?
“那我後續能不來了嗎?好貴啊。”
“不能哦,外麵的人已經墊付了五十萬了,你不來我也不退的。”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飯點了,正好能讓外麵那位請我們吃飯,走吧。”馮汝知打開門。
瞿妍卓趴在門上一臉尷尬,本來想趁機聽一些的,結果含含糊糊,除了開心的童年和早就知道的初高中時期什麼都聽不清。
罷了,還是找機會賄賂馮汝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