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心一皺,哭得更加厲害。
水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又發了毒誓。她趕緊把手放下,背在身後,看著可憐巴巴的對方,嘻嘻笑了聲。
紫鞍終於停止了哭泣,眼尾微紅地看著她,最後支吾著說:
“今天,謝謝你來看我。”
他的眼神泛起困意。
水月知道他又要入睡。
她把手掌放在艙壁上,迷戀而溫柔地道了聲“晚安”,在離開房間的時候,看著已經閉上眼睛的對方,又微微笑了,輕聲說了句“再見”。
水月終於挑了個合適的時間把信件郵寄了出去,她預計如果信件安全地到達政府機要部門的手中,研究院將迎來一場絕無僅有的狂風;而如果郵寄失敗,迎接她的便是一場暴雨。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格外的煎熬。
水月在每日運輸與格鬥的時間裡惴惴不安。人對於自己即將迎接的命運總有點提前的預感,或是通過直覺或是通過夢境,她也不例外。
這種預感是不祥的,常令她夜裡難眠。
每當這個時候,她的腦海中就會出現紫鞍的影子。少年是消除她難寧心神的唯一藥劑。
在連續一周午夜夢回呼喚著少年的名字醒來後,水月幾乎毫無掙紮且無可否定地知道:
她戀愛了。
她喜歡上了紫鞍。
郵寄出信件的第五天,一個寂靜的夜晚,研究院的透明天窗上看不見月亮。
水月從宿舍偷偷地溜出去,冒險前往了第三區。
這是她頭一次在這個時間去看紫鞍。她知道每周的這一天,這個時候,少年會被柯嘉派來的人取走培養皿中的芯石,並被注射心臟硬化的針劑,此刻的樣子或許很是狼狽。
但她抑製不住地想要見他。
第三個房間起初仍然幽暗,在她邁步踩到地上那條藍色光帶的時候,空間又如往常那般亮如白晝。
“水月……”
紫鞍感應到她的到來,睜開雙眼欣喜地確認著。可他此刻的模樣憔悴枯槁得厲害,連笑容也透著被生理上的痛楚所影響著的苦澀。
少女沉默著,背著一隻手,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水月……我嚇到你了麼?”
紫鞍擔憂地問她,卻見對方靜靜走到他的跟前,在玻璃艙外站定。
少女對他伸出了藏在背後的那隻手。
紫鞍的眼底躥過一抹鮮豔的紅影,在純白壓抑的空間裡驚悸了他的眼睛——
水月的手裡緊握著一枝玫瑰。
“你說你很小就被關在了這個地方……”她緩緩地開口,“所以我想你可能沒有見到過這個花。”
她抬頭看著對方,心裡炙熱的情感蒸騰起一分羞澀,和無邊的勇敢。
“但無論你見沒見過它,我都想跟你說——”
“它叫做玫瑰。”
“這種花,我以後隻送給你。紫鞍——”
水月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內心脫韁的情感,堅定地望著對方,誠實地坦白:
“我為你動心。”
少年驚愕地看著那枝玫瑰,覺得有一把緋紅的火焰從眼裡鑽了進來,經過他的咽喉,氣管,最終燒進他的心肺。
一種奇異而劇烈的抽疼從心臟中蔓延開來。
“撲通——撲通——”
他感到自己的胸腔開始震動和起伏。
一下、兩下、三下……
再然後是平穩而規律的律動——這種感覺久違到讓他覺得陌生。
水月看見對方那張慘白的臉孔漸漸活潤起來,乾涸的眼眸泛起淚光。
兩滴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但這一次卻並沒有形成芯石,而是和正常的情況一樣在水中化作兩顆小小的氣泡。
那氣泡在水裡輕飄飄地往上浮,剛浮上水麵就破掉了。
“紫鞍、你……”
水月看見少年異常的反應,驚訝得說不出話。
對方把手放上艙壁,將那束玫瑰化作了一縷緋色的煙氣,藏進了自己的心胸。
他流下了更多的眼淚,水液中冒出更多的氣泡。
胸腔的跳動也隨之劇烈起來。
深沉的靜謐間,兩個人四目相對。
“水月,”紫鞍的唇邊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他忽然開口,驚喜地喊過少女的名字,“你聽——”
“我的心臟好像在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