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戲如人生，卻不知真正能看清世間百態的卻是警局。

尉遠岫穿著警服，看著葉斌有些陌生的蒼白的躺在那的麵龐，手中捧著他的警號，腦子驀然出來這樣的道理。戲畢竟是戲啊，警局裡是活生生的愛恨情仇、生離死彆。

停屍間裡並不開空調，可還是冷的發顫，這明明還是十月天。

工人帶著隔溫的大手套，費勁的拉開停屍間的冰櫃。嚴局長、鄭達、就連一向對她沒好臉色的蘇潔都在她身後陪著她。

“小尉啊，把心放寬了，一切有組織呢。”作為局長，能說的也就是如此的官話了。從警三十多年、嚴局長不知看了多少戰友的犧牲，心中五味翻騰。

“老葉走的時候還說，說等他回來，年好和葉爾就都來了。”小尉腦子裡一片空白，隻冒出三個月前葉斌去執行任務前說的話。她的聲音輕輕的、細細的，像漂浮在空中，怎麼都落不了地。

房間裡一片靜默，靜默的讓人覺得難受。還是小尉主動轉身，對著眾人，“我沒事兒了，謝謝各位領導關心，大家也都剛回來，都回去休息吧。”她的臉上帶著乾巴巴的笑容，隻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

“好了，那大家都回去吧。”嚴局覺得自己處理這樣的事情很有經驗了，這樣的經驗連他自己都覺得諷刺，“蘇潔，你送小尉回家啊。”

尉遠岫走出停屍間的大門，刺眼的陽光猛地現在麵前，‘回到人間了’——這是她唯一的感覺。

其實尉遠岫和葉斌的家就在警局大院裡，小尉知道大家的苦心，倒也不反抗，任蘇潔陪著。往回走的路上，一直胡思亂想。從一大早局長辦公室突如其來的電話、蘇潔一反常態的溫柔、到領導的欲言又止。縱然她是內勤，可做了三年警察也明白背後隱藏的意義了，或者說、潛意識裡早已經做好了今天這般的準備。

蘇潔陪著尉遠岫往回走，也不知要怎麼安慰她。其實蘇潔的潛意識裡是不喜歡尉遠岫的。小尉太過柔軟、她的生命中家庭是全部。對於蘇潔來說、是很不喜歡那樣的女人的。蘇潔是堅硬的、強勢的，她驕傲並且絕不屈服，由內而外強大的一個女人。可是在這樣的時候，蘇潔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對於葉斌，她是真正佩服並且欣賞的，他的犧牲對蘇潔來說也是打擊。“作為妻子的尉遠岫，應該是更傷心的。”蘇潔如此分析。

“回去了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蘇潔看尉遠岫穿著警服，紮的低低的長發，側麵纖細而單薄，不由得把聲音放低。

“嗯，謝謝你，蘇姐。”其實小尉和蘇潔之間，能聊的真的很少。尤其是此刻，一個不想被安慰，一個不知如何安慰。

穿過花園、聞著滿園的桂花香味，家屬區就在眼前，小尉的家很快就到了。“我到了，謝謝你蘇姐。”小尉的臉上帶著標準的微笑、就像任何一次加班後被同事送回來。

“用不用陪你上去？”蘇潔拿不準是不是應該陪她上樓，猶豫了一下決定把選擇權交給她自己。

“不用，我一個人，習慣了。你們剛回來，肯定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小尉低著頭，抿了抿耳邊的碎發。

蘇潔沒有強迫她，點點頭、轉身一個人往自己的宿舍走。對小尉那句習慣了，她不是沒有震撼的。是啊，習慣了。想葉斌那樣優秀的男人，背後總是有一個習慣了寂寞的女人。蘇潔有一些把對自己搭檔的敬佩和欣賞轉到了小尉身上，縱然起因隻是同情。

小尉拿鑰匙、開門、打開電視，然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她每天都是如此，都是一個人安靜的過日子、房間裡唯一的聲音來自電視。她是朝九晚五的內勤，葉斌不是，她做一個勤勞的主婦，葉斌沒空欣賞。今天和往日所不同的是，小尉不用再想他什麼時候回家了。他永遠也不會回家了，或者說、他永遠的回家了。

晚上七點鐘，天漸漸開始暗下去。小尉起身給自己做飯，什麼都沒有改變。心裡連悲傷和埋怨都沒有，空落落的可怕。她在麵裡放很重的辣椒、大口大口的吃。手機響起來，是妹妹年好的，“姐姐，我周六早上九點半到。”她還不知道姐夫葉斌的事，小尉不知道怎麼說，隻回了“好，我去接你。”小尉看著妹妹的短信，忽然在想、是不是應該慶幸兩人家中都沒有老人了呢？彼此相送、總好過白發人送黑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