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也抬眼看向他。
先前眼中的迷茫和無助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上意味的陰冷。
那絕不是幼崽該有的眼神。
紀攸招呼它離開這裡的話堵在喉頭。
他總是生活在萬物的寵愛和尊敬裡,差點忘記了在食物鏈中,狐狸……是吃鳥的。
“哈,你說你能把他引到這裡我還不相信。”
喑啞至極的聲線陡然響起。
“現在我相信了。”
紀攸嚇了一跳,看向聲源處。
陰暗的密林深處,有什麼泛著綠光向他走來。
直到徹底從陰影處現身,紀攸才看清了對方。
……一匹狼。
骨瘦如柴,身上隻有一隻眼睛,另一隻上麵有明顯的爪痕,大概在搏鬥中被抓瞎了。
那隻先前嚶嚶落淚的“幼崽”爆發出粗糲的笑聲:“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好騙。”
紀攸猛地看向他——那根本是成年的狐狸才會有的聲線!
“你好啊,小殿下。為我的同伴如此沒有禮貌而道歉。”
獨目狼邊說邊一步步靠近,尾巴耷拉,脊背微微下陷,是個很明顯的狩獵姿態。
小鳳凰向後退了幾步。
他羽毛上流淌的淺金色,是此刻唯一的光源。
——讓所有生物都不顧一切想要靠近的光。
每個月的第一□□陽升起時,森林裡的所有動物都會聚集到聖梧桐樹下,見證鳳凰從長夜蘇醒,萬物朝拜。
在決鬥中輸掉地盤的狼,和被首領趕出族群的畸形狐狸,自然也在其中。
它們盯上他很久了。
“小殿下,當萬物之靈很辛苦吧?不如,讓我幫你承受這個重擔?”獨目狼陰惻惻地笑了,“我聽說……吃了你就可以長生不老。”
“你們……”
紀攸就是再單純,也反應過來這頭狼是怎樣的心思了。
幼雛長這麼大從未遇到過對自己懷有惡意的動物,一時間竟然不知作何反應。
他的確有神賜予的能力,療愈萬物,撫慰眾生。
起舞,鳴叫,光亮,蕩滌一切汙穢傷痕。
可那些都是為他人付出的能力,還沒有人教過他該如何保護自己。
獨目狼就是再瘦弱,也比小奶啾要大得多得多。
它行動靈活,就算小鳥會飛,也逃不過它的彈跳和爬樹能力。
更何況鳳凰對這裡錯綜複雜的地形沒有了解,而它和狐狸聯手圍追堵截獵物已經很熟練了。
惡友們自信鳳凰逃不出手掌心。
獨目狼步步緊逼,長耳狐更是從另一個方向包抄過來。
紀攸催促著自己快點逃走,想要飛,翅膀卻沉重到抬都抬不起來。
密林似乎有特殊的瘴氣,對神禽產生影響。
不僅活動受限,連大腦都愈發昏沉,模糊的視野陷入無法分辨的昏暗。
小鳳凰顫抖著把頭埋在胸前的廓羽,這是唯一能夠減少害怕的辦法。
……但其實並沒有起作用。
恐懼已然讓羽毛的光都變得暗淡了。
每一次顫栗,原本皎潔的流光都如潮水般褪去,頹然得叫人心碎。
怎麼辦……
小鳥控製不住哆嗦,快要站不穩。
要怎麼辦才好?
如果他死了,約阿諾要怎麼辦?
約阿諾還沒有學會自己覓食呢,這些天都是靠他投喂的漿果和瓜子。
寵物沒有了主人,要怎麼在森林裡獨自生活下去?
哪怕到了這一刻,最先被鳳凰所擔憂的也不是自己,而是他一見鐘情的、最放不下的人類先生。
“連跑都不跑了啊,也好,省得我費力了。”
“小殿下果然能做出做明智的選擇。”
麵對孤雛的呆滯,狼和狐狸哄笑起來,
笑聲既尖銳又嘶啞,如同一張網,將年幼的小家夥推下悚懼的死亡深淵。
小毛球死死閉著眼,渾身止不住發抖。
近在咫尺的巨大狼爪帶著足以撕裂骨骼的力道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