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老夫妻倆送彆太過傷心,謝愷塵把私人艦來接的時間提前到了淩晨,儘量放輕動作,帶著紀攸悄悄離開家。
鳳凰維持著小小隻的形態,安安靜靜待在他的衣領裡,露出毛茸茸的小腦袋和眼睛來。
這次他多留了一點點羽冠,好讓謝愷塵可以把絲帶和蝴蝶結重新係上,不和掛在脖子上的“定情信物”起衝突。
謝愷塵還特意重新裁剪了絲帶的長度,蝴蝶結變得更小,和迷你小鳳凰的體型更搭。
在紀攸看來,簡直是魔法呀!
二人離開一段距離,站定,回頭眺望。
夜空純淨,星光幽微,他們在這幢不大、卻很溫馨的小屋裡住了這麼長時間,留下很多足以陪伴一生的美好記憶。
孤單的人類和孤單的幼雛都在這兒收獲了前所未有的親情。
紀攸看著看著,眼睛有些濕潤。
他不僅是揮彆爺爺奶奶,還有長老,還有這片他長大的森林、乃至星球。
他有點兒難過,不敢再看了,轉身把臉埋在謝愷塵懷裡。
言語在此刻是無用的,謝愷塵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算作安慰。
還好,再冷漠的時代,人類先生的胸肌永遠是溫暖的。
說起來,人類先生自我介紹了名字叫做謝愷塵。
謝。愷。塵。
很好聽的名字。
不過紀攸還是更喜歡「約阿諾」,畢竟那可是他給他起的哦。
他們按照既定的路線,向著艦船即將停泊的位置走去。
鳳凰的眼淚極其珍貴,他終究還是沒能哭出來。
傷心緩過來些之後,紀攸在謝愷塵的懷中揚起臉,看著人類,以及更遙遠的夜空中的星星。
約阿諾就是他的星星。
他會離開聖梧桐,離開太陽花田,離開他熟悉的動物們與森林。
但永遠不會離開他的星星。
等到他們的身影完全被黑夜吞沒以後,小屋裡亮起了燈。
老婆婆催促著老爺爺快點兒換好衣服,出門前習慣性地拿了拐杖,隨即想起自己的腿已經被小鳥治好了。
老人們深一腳淺一腳跋涉在夜色中,山魈也跟了上來。
謝愷塵和紀攸不希望他們因離彆太過感傷,而二老也同樣想要目送他們安全離開,見上最後一麵,卻又不希望他們煩惱。
互相體諒,互相牽掛。
老人們在這兒生活一輩子了,對環境很熟悉,甚至不需要打開照明。
其實殿下有問過,他們願不願意同他一起搬去母星,或者彆的、更先進的星球。他可以為他們辦理好一切居住事務。
二老沉默許久,還是拒絕了。
他們不年輕了。
他們的根在這裡,也想守著根死去。
太子早就所料,點了點頭,說以後會讓安全廳那邊的人定期過來看看他們過得如何,送些必須的生活物品。
二老謝了他的善意,隻說希望以後殿下還能再帶小朋友來玩兒。
哪怕他們知曉,太子事務繁忙,阿爾法象限的星球數不勝數,光是母星星域緊要的就數以千計。
這一走,幾乎不可能再有空來看他們。
老婆婆的腿傷好了之後,走路快了許多,老爺爺差點跟不上她。
兩人緊趕慢趕,還好沒有錯過。
老人們看向那艘靜默的、巨大無比的艦船,在昏暗夜色中逐漸顯出一圈熒亮的輪廓,剝離開原本樹叢的背景,驚得合不攏嘴。
他們平日裡住在深山老林,一輩子也沒離開過荒星,集市上連飛行車都少見,幾乎沒見過包括星艦在內的科技眼前產品。
更彆說竟然還帶隱形功能的。
原來外麵的世界已經發展成這樣了嗎?
艦船放下舷梯,幾個人走下來迎接太子。
他們和老人中想象的不同,並沒有身著軍裝、或是皇室工作人員的製服,反而一個個穿得很休閒。
其實……還有點兒時髦。
老兩口太久沒有看過節目了,不過在記憶中,那些明星啊、唱歌的、演戲的,都這樣打扮。
一個個盤靚條順,模樣精致,也會穿。
他們想不出太多詞語來形容,最多也就是用好看來形容。
不過,都比不上太子殿下好看。
他們這個角度看不見小鳥兒在哪裡,猜想大概被太子揣在口袋裡,或者放在領口。
沒能和小朋友見上最後一麵,有些遺憾。
從家裡出發時還是黎明前的黑夜,現在天際已然透著微光。
快要日出了。
太子走上舷梯,即將進入艙門時,忽然又停了下來,轉向反方向,好似感應到了什麼。
小鳳凰果然待在他的衣領處,這時候飛了出來,停在舷梯的扶手上,俯瞰著沉眠的森林。
老爺爺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老婆子,你看……”
老婆婆順著他的方向望去,詫異極了。
她捂住了嘴,還是沒能阻止眼眶中湧現熱淚。
周遭樹林裡的陰翳裡,灌木叢之後,現出無數動物的身影。
大到獅虎猛獸,小到兔子鬆鼠,全都聚集在一塊兒。
——它們不僅是來送彆小殿下,更是因為,今日又是一個月份的新開始。
每個月的月初,森林裡的動物們是要朝拜鳳凰的。
今日萬物依舊朝聖,隻不過地點從聖梧桐樹下,改到了這艘它們從未見過的星艦。
第一縷陽光就要到來。
眾生俯身朝著神靈的方向跪拜。
艦船上的人類們同樣看見了這莊嚴神聖的一幕,紛紛怔在原地,說不出話來,也沒有誰敢掏出腕機拍照。
唯獨太子高高舉起左手。
鳳凰停在了他的小臂上,闔上眼,身周湧出綺麗的金光,奪目到天地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