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大氅正攤在床上。
它是手工縫製的,造價高昂,每一根細毛都柔軟得很,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微弱的、黑鑽般的光澤。
現在它被鋪得很平整,除了靠近領口處一塊小小的凸起。
鼓包窸窸窣窣一陣,好像有什麼在尋找迷宮出口。
半晌,鑽出一隻奶金色的小毛團。
小鳳凰的毛毛上還留著衣料的痕跡,抖了抖毛,灑下一小片亮晶晶的金色。
他的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剛睡醒的懵懂,岔著爪爪坐在衣服上發了會兒呆,然後抬爪理了理亂翹的呆毛。
人類先生的大氅如同溫暖的窩窩,再加上外麵冷空氣的差異,彆說約阿諾的叮囑了,先前紀攸待在裡麵根本就不想出來。
衣服外麵嗡嗡的交談聲像個特殊的搖籃曲,小鳳凰聽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睡著。
也許是衣料太舒適,也許是枕著約阿諾的氣息極為安心,連夢都是甜美的,仿佛回到了蛋殼裡。
這一覺睡得極好,等到紀攸再次醒過來,已經到了一個全新的地方。
有責任心的小鳳凰第一件事不是回到大氅上打滾(雖然這個提議很有誘惑力),而是尋找自己的寵物。
……沒找到。
紀攸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確定這裡除了自己空空如也,沒有第二個人在。
小鳥兒感到一陣恐慌。
那種恐慌同時交疊了主人發現寵物不見了的擔憂,以及小朋友找不到家長的迷惘。
無論哪一種,都敦促著他必須立刻找到約阿諾才行。
紀攸拍拍翅膀飛起來,並沒有在緊閉的房間裡發現可以出去的縫隙。
不過他倒是留意到了,這間屋子,比爺爺奶奶的小屋要華麗得多,也大得多。
裝修色調以黑白灰為主,家具線條極簡,清冷又高級。
不過小鳥兒還是更喜歡爺爺奶奶家裡的木頭顏色,看起來很溫暖。
山魈曾經提過,人類靠一種名為“信用點”的東西來區分,簡單來說分為有錢人和沒錢人。
那麼這個房子的主人,應該屬於有錢人吧?
這兒是約阿諾的家嗎?
紀攸發現了牆壁上一個圓形的按鈕。
他並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鳥兒的天性讓他選擇了先啄了再說。
按鈕發出滴的一聲。
=口=!!
小家夥嚇得炸了毛,後退幾米遠,躲在一個大號花瓶後麵,警惕地盯著這玩意。
敵人入侵,進入一級戰鬥準備狀態——
那個他怎麼用爪踹還是紋絲不動的門,滑開了。
門外空蕩蕩,沒有敵人。
紀攸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定什麼奇形怪狀的東西都沒有,才放下戒心,探頭探腦飛了出去。
這裡像是迷宮,有走廊,有房間,房門大多關著。
小鳳凰貼在每一扇門上,都沒有感應到約阿諾的氣息。
下一扇門裡,會有嗎?
幼崽的情緒總是很好轉換,剛才還在害怕的小雛鳥此刻已經把這當做一場全新的尋寶遊戲。
而人類先生,就是他要找到的寶藏。
就在紀攸正要飛過回廊時,聽見腳步聲。
是約阿諾嗎?
不對……好像不是約阿諾。
回廊擺放著一尊手舉托盤的半身雕像,眼看那人越來越近,紀攸無處可藏,隻好立在托盤上假裝藝術品的一部分。
可惜雕像是純白的,金燦燦的小毛球一看就不是原裝出品。
小鳳凰單爪站立,一動不動,試圖萌混過關。
理所當然失敗了。
那人越來越近,眉眼慵懶散漫,一頭及腰黑發披散在身後,垂順如瀑。
小鳳凰對黑發有很深刻的雛鳥情結,給這人打了個不錯的基礎印象分。
是個很好看的兩腳獸,紀攸客觀評價道。
但比不上自己的人類先生。
陌生的人類停在了他麵前,彎腰湊近。
不要離得這麼近呀Q///Q
小毛球有些不安地屏住呼吸。
“你就是殿下家的小朋友嗎?”
那人頗為惡劣地伸出手指,輕輕一戳紀攸。
“還真是個小不點。”
單腳站立的小團子猝不及防,啪嗒向後倒在托盤上。
他氣呼呼地爬起來,扇扇小翅膀:“啾啾!”
是壞人!
小幼鳥的叫聲細細嫩嫩的,男人像是聽懂了控訴,挑挑眉:“我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不過我是你家殿下的朋友,也是你暫時的房東。”
房東?
奶啾歪頭,忘記了“過節”。
一個陌生詞彙。
什麼是房東?
“我叫裴桉,可以叫我Ann。”男人好笑地撥弄小鳥的呆毛,“你是不是還不會說話?”
“啾,啾啾!”
當然會說話呀!
是你們人類太笨啦,都聽不懂。
裴桉在艾薩拉停泊港接謝愷塵的時候,紀攸已經躲進衣領裡麵了,並沒有看見他。
此時怏怏不樂的小幼崽還沒能聽出這個問句的另一重意思——在某些條件下,小動物們是可以和人類溝通的。
“好了,不逗你了。”裴桉伸手,“我帶你去找殿下吧?”
被戳,以及被說不會說話這兩件事,讓紀攸把因為黑發給裴桉打的初始印象分全都扣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