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
謝摯聞言驚訝地睜大眼睛,“要這麼久呀?”那不是會從春天學到大夏天去嗎?這好慢。
她還以為……最多要幾日就能掌握了。
玉牙白象少見地揚了揚眉,訝然道:“這已算神速了。”
估量著謝摯的天資悟性,她還特意將時間說得短了許多——謝摯年少,不知道在外界旁人得到寶術符文之後,通常會專門辟出一方天地,閉關數年甚至數十年,這還不敢說自己能夠將寶術掌握通透。
“……好吧。”
幾個月就幾個月吧,謝摯雖然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但對寶術的熱情很大——她覺得寶術符文非常精妙美麗——足夠支撐她長這麼大頭一次沉下心認真觀悟。
“我觀你才資天縱,聰慧有餘,心卻不夠清靜;你也須借此稍磨性情,收斂一二,日後倘逢造化,或也可有一番作為。”
玉牙白象盤腿坐下,淡聲提點。
她每次說這種文雅的教誨時格外有神祗的尊貴威嚴,謝摯被她唬得不敢說話,過了片刻才忽然思索出來她剛剛說的話還有哪裡不對勁:
“您剛剛說叫我‘自行觀悟’?您不指點我嗎?”
“我有心無力。”
玉牙白象倒不隱瞞她,她閉上眼睛,神色安靜,“我如今隻是一縷殘魂,自身尚且飄搖,何況還要躲避大道征伐,並不能太久露麵在外;若不是有寶骨滋養,我早已消散於世間了。”
謝摯之前從沒有聽她提起自己的境況,她擔憂不已,著急得向前了幾步:
“那——那該怎麼辦?我能做什麼幫助您嗎?要不然,要不然你以後就呆在寶骨裡,我……”
“多謝你的心意,不過不必。”
不知道是不是謝摯的錯覺,她好像看到玉牙白象的眼裡氤氳開了一片很淡的笑意,柔和地一閃而過,等她想細細看清時,又很快地消散了。
她站起身來,“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打算在寶骨中沉眠,以此修複自身,大約半年左右。等我醒來,想必寶術符文你已參悟得差不多了,屆時我再為你突破銘紋境護法。”
“哦……”
半年……那麼久嗎?
謝摯忽然失落起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抿了抿唇,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點來找玉牙白象了——那樣是不是她們相處的時間還能更多一些?
“隻有半年而已,很快就過去了。”
似是她的失落表現得太過明顯,玉牙白象頓了頓,清淡地安慰了她一句。
“可是我今年也才剛剛十四歲。”謝摯悶悶地應。
她還很年少,半年對神祗而言不過一瞬,可是對她如今的生命長度來說,已算十分長久。
玉牙白象這次沉默的時間長了一些,“不要心急突破,打好基礎之後,修行方會一日千裡。”
她終於走上前,輕輕地摸了摸人族少女柔軟的頭發。
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謝摯眼眶又有點酸了,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解釋,“我知道。”
“那麼,半年之後再會。”
玉牙白象最後看了一眼謝摯,朝她微微頷首。
隨著她話音落下,她的身影慢慢變作透明,緩緩地消逝在大荒清晨新鮮的空氣裡。
過了好一會兒,謝摯才聽到火鴉輕手輕腳地步過來。它打量了一圈四周,“她走啦?”
“走了,半年之後回來。”
謝摯拿衣袖擦了一把臉。
紅彤彤的朝陽升起來了,給它照耀下的萬物都勾勒出一圈暖洋洋的金邊;草葉上那滴晶瑩剔透的露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悄無聲息地蒸發在太陽的熱氣裡。
族長和雨姑姑他們還在萬獸山脈裡沒有消息,阿英閉關未出,大荒之中有氏族派出戰士四處搶掠幼童,祭司大人卻莫名其妙地忽然醒來了。而現在,她怨過、但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玉牙白象也陷入了沉眠。
“我真的好想快點變強……”
身邊的種種變化都讓謝摯倍感緊迫不安,她隱約地感到,在這大荒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與之前不同了。
她撫摸著懷中的寶骨,喃喃自語道,“我得快點掌握寶術才行。”
接下來一個月,她倍加刻苦,廢寢忘食,仿佛入癡,無時無刻不在觀悟心中記下來的那枚繁奧符文,不斷參悟觀測,甚至好幾次都吐了血,但又毫不在意地服下金狼寶血,渾身騰起銀色輝光,接著重新集中精神認真觀悟。
“唉,不知道小摯什麼時候才能醒……”
天氣漸漸變熱了,柳絮四飛,處處鳥啼,有不知名的小花正在靜靜開放:已經是暮春時節,連荒蕪的大荒最深處也顯出了勃勃生機。
火鴉百無聊賴地躺在大柳樹最粗大的枝椏上,將樹木壓得仿佛墜滿了累累果實,它揮舞翅膀引起一陣風,吹走落到它臉上的柳絮。
在它身下的祭壇內,一個少女正在盤腿端坐。
她麵容精致漂亮,雙眼緊閉,神色安寧,仿佛陷入了無儘沉眠,身上和臉上都落著一層薄薄的灰塵,頭發上還沾著不少柳絮。
“還沒醒嗎?”
火鴉伸長脖子探頭往下看了看謝摯,看到她仍舊毫無睜眼的跡象,又失望地縮回來,唉聲歎氣地咬了一嘴柳葉。
自從謝摯十幾天前忽然對它說,自己的寶術觀悟到了關鍵境界,需要沉心全力突破,她就坐在這裡再也沒醒過。
它這些天擔憂極了,生怕謝摯像傳說中的倒黴蛋一樣,在對寶術符文的無儘觀悟中耗光精神血氣,悄無聲息地坐化於地。它不停地試探謝摯的呼吸脈搏,但是少女的鼻息悠長和緩,心臟跳動鮮活有力,又分明沒有死去,在好端端地活著;
它憂愁稍解,但仍舊惴惴不安,想不明白為什麼謝摯這麼久還不醒,一刻也不離開謝摯,在她身旁守護她,為她日夜護法。
暮春的風和暖極了,吹得火鴉昏昏欲睡;這大約是大荒中最舒坦的一段時間,它繃緊了太多時日的神經一點一點地鬆懈下來,眼皮像墜了石塊一般越來越沉重,終於不知不覺地合上了眼——
一聲巨響在它耳旁轟然炸起,火鴉被嚇得大叫一聲慌忙飛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有敵人嗎?敵襲!敵襲!小摯……”
“沒有敵人,火鴉。”
一道清清亮亮的少女聲音從祭壇中心傳來,正在剛剛那聲爆炸的中央。
謝摯一邊咳嗽一邊拍身上的塵土,從頭頂上抖落許多柳絮,不好意思地仰起臉來:
“是我啦!我寶術已經大成了。”